沙盘四军旗,放爱郎手里,手抚手无声安慰。爱郎的悲伤、痛苦,没挂在脸上,通过颤抖拳头,传到我心间。
秀才再次来报:预备役五千,抵达军阵后营,可随时投入战斗。
众人安心没三秒,又被秀才浇灭:叛军李敬晖部,一万三千人,进入雉山县,未时前抵达三河戍。
司户参军孙茂,终于按捺不住,起身抱拳道:“叛军三万五,我军一万三,不再硬碰硬。请武公收兵,撤出三河戍,退守婺州城,在城中坚守待援。”
狄仁杰即刻反驳:“纵观历史,凡攻城略地,己方损失惨重者,为发泄怒火,都会大屠杀。叛军在三河戍,损兵折将两万人,如果我军撤出,叛军必屠兰溪。绝不能撤退,否则就是兰溪罪人,请武公三思!”
司功王林睿反驳:“叛军越打越多,我军越打越少,这仗没法打。倘若在三河戍,军力消耗过巨,又如何守婺州城?婺州城破,咱们都得死!况狄参军所言,主观臆断,不足为凭。请武公下令,退守婺州城。”
“王参军所言差异”,狄仁杰针锋相对:“项羽屠齐国,刘邦屠颖阳,曹操屠徐州,皆为泄私愤。难道王参军认为,陈硕真比他们,更加心胸开阔?属下恳请武公,为兰溪百姓计,万万不能撤军,撤了就是逃兵!”
“狄参军,休要危言耸听”,司仓孙应元反驳:“就算狄参军所言不虚,受难的只是兰溪;倘若兵败三河戍,整个婺州大劫。孰轻孰重,狄参军心里没数吗?敌我兵力悬殊,退守婺州城,方有胜算,请武公三思。”
狄仁杰据理力争:“叛军乌合之众,我军士气正盛,一万对三万,又能如何?除了第一次会战,哪次不是兵力悬殊?只要三军用命,就能熬援军到来。属下恳请,武公三思!”
“狄仁杰,你...”
“够啦”,武康一声吼,众人偃旗息鼓。伸手探怀,拿公文展开,起身扫视:“崔公抱恙在身,特意发来军令,命令我们守住三河戍,与阵地共存亡。你们都是文化人,都该知道,什么叫‘与阵地共存亡’”
公文拍在沙盘上,沙盘为之颤抖,武康五官狰狞,怒目扫众人。凡视线所触者,皆纷纷低头。在场所有人,首次见大佬发火,非常的吓人,浑身迸射杀气。
秀才匆匆上来,看到大佬脸色,赶紧垂头汇报:“义乌团、金华二营,与叛军火彪营厮杀,损失惨重。叛军五百甲兵尽出,前线抵挡不住,林立文指挥使,紧急求援。”
“通知林立文,坚持一刻钟,否则提头见我”,转身看于洪志,淡淡说道:“于叔父,执行破甲任务的,是张重林指挥使,以及令郎于七。张指挥为国捐躯,请叔父成全。”
于洪志惨然,叹气道:“武公曾说,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七郎从军那刻,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末将知道怎么做,七郎也知道...八郎,喊你七兄上来。”
于八咬牙离去,武康轻叹口气,冲于洪志抱拳。老于依旧惨然,满脸的苦笑。
三分钟左右,于七上台行礼,武康走过去说:“七郎,破甲计划交给你,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告诉愚兄,能做到吗?”
于七挺腰杆,一字一顿道:“成功虽无把握,成仁已有决心。”
武康很欣慰,揽住他肩膀:“走吧,愚兄送你出征。”
走下指挥台,到敢死营前,是昨日宴请的百名袍泽。身穿丝绸长袍,腹前拴黑坛子,满装医用酒精,飘出浓郁酒香。
武康抱拳,陈恳且严肃:“拜托诸位兄弟,本官亲自擂鼓,为你们助威。”
队长赵力带头,振臂高呼必胜,整齐而赤诚。武康到赵力身前,轻拍他肩膀,露出和煦笑容。交代于七两句,大步走到鼓架前,沿竹梯上高架,接递过来的鼓槌。
一鼓响,百鼓鸣,万军呼,风云动。赵力扭头,两丈高鼓架,武公奋力击鼓,大红绯袍很显眼。俺当过府兵,见过很多长官,都没武公阔绰,都没武公爱兵。
昨天大儿子过来,十贯钱已经到账,还问怎么回事。我没说实话,说是立功的奖励,只要钱到了,就没啥担心的。你们好好过日子,每逢清明时节,多给我烧纸钱。
将军的呼声,打断思绪,赵力一声令下,跟枪兵后冲锋。呐喊让他失聪,脚下全是尸体,到处是血水,太惨了。不知过了多久,眼被光闪了,赵力当即明白,靠近明光铠了。
之前穿过明光铠,正儿八经的铁甲,箭射不穿刀砍不破,对付无甲步兵,以一当十。完全可以理解,武公为何不惜重金,也要灭披甲叛军。心中很纳闷,府兵为什么叛乱,能种一百亩地,绝对饿不着啊。
听到“点火”命令,赵力毫不犹豫,拿出火折子。抽出竹筒纸芯,对着火星子,狠狠冲口气。竟然一次成功了,看着忽闪的火苗,露出满意笑容。
这玩意儿是富贵人家用的,俺们平时用火石、火镰,啪啪的打火,哪有这方便?昨天专门练习,怎么吹都吹不着,糟蹋好几个,气的小将军揍我。还是武公人好,非但不骂人,还温和的鼓励俺。
前方枪兵逐渐散开,露出叛军铁甲兵。接下来要做的,点燃坛子里的酒精,解下后背绷带活结,把酒精坛砸向甲兵,活活烧死他们。听到后方督战兵催促,赵力不再犹豫,边加快脚步,边扯掉坛口封布。
清水般透明,酒香味儿浓郁,可惜了啦。火折子丢进去,坛子瞬间着火,火苗快速上涨。赵力立刻伸手,掀后腰披风,意图解开绷带...打的竟是死结?说好的活结呢?
不出所料,武公骗人了,俺早已洞悉一切。不过无所谓,赵力再次怪叫,不顾燃烧的头发,使出浑身气力,抱住明光铠叛军。顷刻间,两具火人诞生,互相凄厉惨叫。
忽然闷雷响,赵力失去意识,胸口酒坛爆炸,火海瞬间蔓延,吞噬好几个甲兵。此起彼伏的爆炸声,火焰如巨型怪兽,吞噬一切人命。
武康站鼓架上,鼓槌放胸前,静静注视火海,回忆爆炸原理:酒精点燃,温度升高,大量挥发。酒精蒸气,与空气氧气混合,再次被点燃,如此循环。瞬间释放出大量的热,坛内气体急剧膨胀,压强增大产生爆炸。
敢死队的弟兄们,别怪本官心狠。只有这样,才能发挥最大威力,才能烧死所有披甲叛军。还是那句话,叛军精锐尽失,其余为乌合之众,我有把握坚守待援。
冲锋官军有五百,包括心腹大患披甲兵,全部被火海吞噬。战斗刹那停止,双方愣住原地,看着火海发呆。有胆小的先跪,随后跪倒大片,竟然顶礼膜拜。
叛军营传出锣响,鸣金收兵了。火海继续肆虐,继续向叛军蔓延,引燃一个个逃跑的人。不时有火人冲出,嗷嗷怪叫着,跑几步摔倒在地。
于洪志出现军阵前,士兵抬出许多木箱,装满泥土细沙。有火人冲出,边一拥而上,倒沙土灭火。火被浇灭,于洪志冲过去,查看是不是于七。
武康摇头,火海加爆炸,没人能生还,可怜的小七!然而五分钟不到,老于仰天狂笑,笑声极其癫狂、放肆。
难道于七还活着?我被打脸了?想到这,迅速下竹梯,跑向于洪志。两辈子加起来,首次渴望被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