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六年(公元655年),五月二十二,申时三刻。
长安城东市,武康与新城逛街,刚从驸马府出来。果然如媚娘所说,父女俩眉眼酷似,可把他乐坏了,紧紧的抱着,舍不得松开。二丫很给面子,轱辘水汪汪眼珠,嘴角偶尔扯出笑。
本来很和谐,被长孙林搅合,小兔崽子哭鼻子,带哭了二丫。两人费老大劲,终于把他们哄睡,苦难也随之降临。新城脑子秀逗,拉武康到卧室,变着法子蹂躏。特别那双臭脚,估计几天没洗,差点把他熏死。
阴影笼心头,颇有些生无可恋。新城略微愧疚,傻笑着讨好:“康郎别生气,本女王答应你,下次绝对洗脚。别这么小气嘛,男子汉大丈夫,回去请你吃牛奶。”
这娘们缺心眼,狠狠瞪她两眼,牛奶留给娃子吧。新城尬笑,转移话题:“今早婢女汇报,闹闹与李贤定亲,可真是个悲剧...康郎,多留几天嘛,婺州狄仁杰坐镇,不会有大问题。”
武康没好气儿:“傻啦吧唧的,什么都不懂,小问题也不行。占城稻收割在即,钦差很快抵婺,必须回去主持。狄仁杰来信,百姓都疯了,载歌载舞庆丰收,犯夜屡禁不止。为维持秩序,民兵都出动啦,我再不回去,铁定出大事。”
新城表达不满,几分钟后劝慰:“你也别着急,婺官不是酒囊饭袋,肯定能处理好。百姓疯狂也正常,春播秋收千百年,却被占城稻打破。有望丰收两季,多打一倍粮食,还不用缴租,任谁都会疯。”
言之有理啊情妹,田租按年收取,每年每丁稻米两斛,夏收可以不缴。不过有预感,以大佬们的尿性,等钦差回京禀报,他们肯定作妖,肯定提出按季收租。
暗暗打定主意,哄好新城妹子,就去拜访李义府。搞定第三件大事,然后启程离京,婺州升级上州,大堆政务等着处理。两人路过家酒馆,武康眼角余光瞟出,下意识停脚。
酒馆靠窗,坐个中年人,自斟自饮喝闷酒,白脸皱成苦瓜。快速回忆《安保名人录》,比对大佬画像,资料涌入脑海:李义府字毅名,虚岁四十一,瀛州饶阳县人(河北衡水市饶阳县),后客居梓州永泰县(四川绵阳市盐亭县)。
贞观八年,任门下省典仪;得马周举荐,任监察御史,随侍晋王李治;贞观十七年,任太子舍人,崇贤馆直学士;贞观二十三年,晋王李治登基,任中书舍人;永徽二年,兼修国史,加弘文馆学士。
原本顺风顺水,最近倒了血霉,很快就会滚蛋。怪不得喝闷酒,相请不如偶遇,在酒馆解决吧。他是媚娘的真命天子,废王立武的政治风暴,必须由他开启。
和新城耳语,转身入酒馆,博士殷勤迎接。武康手指李义府,吩咐柜台掌柜:“从现在开始,酒馆我包了,食客的酒钱,算在我头上;从现在开始,除了窗边人,全部请出去。”
嚣张的话语,尽显土豪本色,新城拉他衣角。李义府抬头,冷笑以示鄙夷,继续自斟自饮。酒博士痴呆,掌柜不敢言,贵客穿紫袍,绝对得罪不起。
七桌食客离开六桌,有人请客很不错,仅剩一个儒袍书生,无动于衷喝酒。武康大步过去,打开腰间算袋,拿出二两银锭。轻轻放酒桌,二话不说离开,和掌柜低声耳语。
不到半分钟,书生起身离开,银锭也被带走。掌柜跑向楼梯,博士关门歇业,守在窗户外。武康走到窗边,冲李义府抱拳,搬胡凳放东边,伺候新城落座。
绕到李义府对面,取腰间金鱼袋,拿出私人印章,递给窗外博士:“拿着我的信物,去红高粱酒坊,搬一坛十八里红。本官和李舍人,在此小酌几杯。”
李义府抬头,作出请的手势,略微打量片刻,摆出职业微笑:“十八里红可是好酒,昭仪赠送三坛,老夫珍藏至今。若所料不差,阁下是昭仪堂弟,婺州刺史兼越州都督,不知有何指教?”
貌状温恭,嬉怡微笑,如沐春风。符合史书评价,成语笑里藏刀,就是因他诞生。武康兴致很浓,再次恭敬行礼:“近日在长安,遇到了麻烦,还请帮忙解决,如何收费您开价。”
谈买卖啊你,李义府气乐了,笑容依然和煦:“武都督说笑了,昭仪得圣人宠幸,她若解决不了,老夫更无计可施。另外请武都督,称呼老夫李公,或者称呼先生。”
武康浅笑:“京城长安,中书舍人,正五品上,实权官职;蜀中壁州,壁州司马,从六品上,无权无势;连降六级,天堂地狱,咫尺天涯,可悲可叹,可笑可怨。”
酒杯停嘴边,笑容全消失,眉头拧疙瘩,心中惊涛涌:我得罪长孙无忌,被贬壁州司马,敕书在中书省。中书舍人王德俭,是我至交好友,今早向我告密,他如何得知?
武康浅笑:“贬官敕书,到门下省,板上钉钉,天大危机。所谓危机,危险之中,蕴含机遇。若李舍人帮忙,我便指条明路,求圣人留中不发。你继续做中书舍人,
甚至加官进爵,不知可有兴趣?”
李义府嗤之以鼻,年纪不大,口气不小。害我的是长孙无忌,我不得圣人重视,他不会因为我,与长孙无忌撕破脸。别说你个毛头小子,就算武昭仪求情,照样无济于事。
喝完杯中酒,酒杯放桌上,摆敷衍笑容。见酒博士回来,李义府闭嘴,努力维持微笑。武康接酒坛,揭坛口封泥,倒掉酒壶老酒,换十八里红。放酒坛端酒壶,给两人满上,摆手邀请共饮。
李义府拈酒杯,敷衍的碰杯,仰头一饮而尽。人口柔,一线喉,果然好酒。放下酒杯,淡淡说道:“武都督了解内情,老夫不再隐瞒。最迟三天后,敕书到门下省,老夫必须离京。所以请问武都督,要老夫帮什么忙?”
您老终于上道了,武康笑的很真实:“圣人欲立昭仪为后,得不到长孙无忌支持,担心诸位相公反对,尚未正式提出。他需要某个重臣,公开上书请立昭仪,彻底摆朝堂上。”
李义府身子微颤,笑容逐渐消失,酒杯越攥越紧。良久果断摇头,眼中满是嘲讽,阴阳怪气儿:“黄口小儿,胡言乱语,满朝大臣,皆能上书,皆不敢上书。就算老夫上书,敕书也不会留中,老夫还是被贬,甚至贬更远。”
突听清脆冷哼,新城怒视李义府,有暴走的迹象。我的康郎,只能我打骂,你算什么东西?
两人同时懵逼,李义府满脸不悦,好没教养的书童,恶毒眼刀飙过去。武康暗叫不好,桌底安抚新城,姑奶奶淡定,可别坏事儿啊。
约莫半分钟,母老虎变小绵羊。新城收敛怒火,拿桌上酒壶,再给两人满上。武康瞠目结舌,李义府脸色缓和,不和书童计较。抬头看向武康,还是笑里藏刀,举杯邀请共饮。
放下酒杯,武康说道:“方才先生所言,我有不同意见。废王立武的奏书,不同朝臣递上,会有不同后果。倘若我来递,圣人不会感激,甚至迁怒于我。”
李义府面沉如水,武康接着忽悠:“当年同安公主,向太宗介绍王氏,太宗许给晋王为王妃。之后立晋王为太子,册封其太子妃。晋王登基,册封其为皇后。见证此过程的大臣,才有资格上书,否则徒增笑柄。”
道理很浅显,李义府略微动容,很快深以为然。没经历全程的,没资格指手画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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