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长道:“宾林确实怨你,你没有亲兄弟,害生母难产的,就是都督自己。你的继母崔氏,也是死于兵灾,所以他更加怨你。可即便这样,还是为你奔波,为你行善赎罪。”
气氛很压抑,武康心如刀割。上辈子的妈妈,生产时落下病根,后来急剧恶化,病死在医院。难道姓武名康的,都是克母的灾星?
收起思绪,缓缓起身,双手抱拳,万分陈恳:“求先生竭尽所能,保住阿爷性命,无论付出...”
声音被打断,保镖的阻拦,狄仁杰的呼喊:大事不好啦,赶紧去南城门,灾民开始暴动。有人游过护城河,攀爬上吊桥,企图破坏钢环,被于洪志射杀。
瞬间脸色煞白,下意识攥手心,最坏结果发生了。听小晴喊疼,赶紧松开手,赶紧小声道歉,小晴却急不可耐:“夫君快去城门,阻止流民暴动,这里有我和先生。”
看看病房门,冲龙丘生抱拳,拍小晴肩膀,转身大步离开。狄仁杰和骆宾王,急的团团转,脸色都很难看。武康带领保镖,离开都督府,大步赶往南城门。
刚出金华大道,远远听到咆哮,百姓纷纷让路。民兵拥挤城洞,死死抵住城门,门缝大幅裂开。快速来到城头,抬眼往下看,黑压压人头。饥饿数天的流民,终于失去理智,疯狂冲击城门。
有的攀爬吊桥,有的跪地哀求,有的仰头怒吼。手里拿着木棍,是取暖的木材,是拆掉的粥棚。民兵严阵以待,弓箭手搭箭,连枷兵守垛口,强弩兵瞄准,做好了战斗准备。
张柬之匆匆过来,抹去额头冷汗,近乎哀求道:“场面已经失控,下官嘴皮磨破,他们听不进去。请即刻下令,婺州所有民兵,收缩金华防线,包围全部暴民。”
局势刻不容缓,武康重重点头,先包围震慑。张柬之传令,于洪志呐喊,命令快速传递。城门楼瞭望台,点燃两柱狼烟,旗手亮出红旗,打出包围旗语。
不到五分钟,收到防线呼应,四面八方狼烟起。模糊的黑影,往这边涌来,呐喊响天彻底。狄仁杰跑上城墙,扯嗓门汇报:“东西北三门,民兵正在放箭,灾民往这边聚集。”
武康怒不可遏,冲狄仁杰咆哮:“谁下的命令,是长孙诠吗?你和钱顺过去,把他押过来,若是反抗,直接砍头。命令所有官员,全部来南城门,胆敢违抗者,也给我砍了。”
狄仁杰脸红脖子粗,让钱顺自己去,急不可耐道:“现在不是砍人的时候,大佬赶紧想办法,安抚流民情绪。暴乱一旦形成,无论结果如何,朝廷不会放过你我。”
说的都是废话,武康咬牙切齿,让如我怎么安抚。正焦急间,听城下大喊:官兵冲过来啦,我们被包围了,咱们撞开城门...一时咆
哮更剧,失去理智的流民,潮水般冲击。
江南百姓都会水,护城河形同虚设,河水被人群溢出。无数人挤压吊桥,更多人爬上去,城楼绞盘禁不住,木栓直接断裂。实木吊桥拍下,躲闪不及的暴民,当场砸死几十个。
狄仁杰咆哮:“不能再耽搁啦,下令防线进攻,城门撑不了多久。若是城门被破,暴民涌入城内,婺州生灵涂炭。失城之罪,谁也担不起,别再犹豫啦!”
武康嗓门更大:“他们不是叛军,是饥饿灾民;不是想攻城,只想填饱肚子。倘若武力镇压,就是血流成河,再无挽回可能。逼迫流民造反,我们肯定背锅,结果是一样的。指挥使于洪志,传令金华防线,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妄动。”
于洪志迟疑几秒,转身传递命令,婺兵很快停止推进。全部刀兵出鞘,个个虎视眈眈,等待冲锋命令。他们看待流民,更无半点好感,当初五县指挥使,竟然联名上书,要求边境戒严。
大佬动真火,谁也不敢造次,盯着城下暴民,个个心急如焚。平郎匆匆跑来,凑近低声耳语。武康面露喜色,吩咐狄仁杰:“半个时辰后,我若不出现,你便下令进攻。”
狄仁杰大喜,点头如捣蒜,众人如释重负。武康快速下楼,骑马跑回都督府,缰绳丢给平郎。一口气跑到后院,见到龙丘生,急不可耐问:“是阿爷醒了,还吃半碗粥?”
龙丘生毫无喜色,拉他离开几步,压低声音说:“突然间苏醒,头脑很清醒,精神也常好,醒来就要见你。感觉不正常,老夫窃以为,有可能是回光...”
突听小晴呼喊,武康闪身离开,急匆匆进门。武宾林坐在床头,后背倚着枕头,轻轻抬起左手,虚弱的张开口:“崔氏先出去,阿舅有些话,和康儿单独说...”
小晴立刻应诺,作揖离开房间,轻轻带上房门。武康欣喜若狂,自从穿越大唐,父亲首次和颜悦色。赶紧跑过去,握住老父左手,激动的不知说什么。
武宾林抬右手,伸到枕头下面,摸出精致荷包,颤巍巍递过来。武康赶紧接住,听虚弱声音:“康儿打开袋子,数数里面的稻米,还有多少粒?”
武康点头如捣蒜,快速解开绳子,倒出所有米粒。捧在左手心,右手拈米粒,一粒粒放进荷包。几分钟后,清点完毕,立刻回答:“回阿爷的话,共有3056颗。”
武宾闻言,面色疾苦,断断续续道:“罪孽深重的人,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能为人。你继母的死,会算到你头上;皇帝和阎王,是平起平坐的,所以那三千战俘,也会算到你头上。”
见孩子不反驳,武宾林很欣慰,继续说道:“你是我的骨肉,也是唯一血脉,我想让你再世为人,我要给你赎罪。起初袋子里,有米三千零一,代表战俘和你阿娘。我做件善事,就吃掉一粒;你做件好事,也吃掉一粒;你做件坏事,就放入一粒。”
武康肩膀微颤,羞愧很快上脸,嘴唇不住哆嗦。武宾林叹息,继续诉说:“三年多了,我四处行善,救人于水火。可是袋中米,比之前还多,是阿爹无能啊。”
缓缓摇头,潸然泪下,武康哽咽道:“不是阿爹的错,是我太混蛋,做了太多坏事。豪州莫名谷,屠戮数千人,砍头筑京观,是我罪孽深重。”
武宾林摇头,缓缓拿荷包,塞武康手里,有气无力:“莫名谷贼人,抢劫田租,死有余辜。袋中罪孽,是诸暨犯下,他们罪不至死。你爱婺州之民,不爱全国之民,这是不对的。”
武康更加惭愧,当初诸暨抗瘟,全县戒严时,那些盗贼、无赖,根本罪不至死。甚至有些百姓,擅自离开院子,也被婺兵射杀。现在想起来,确实很残暴。
剧烈咳嗽,打断思绪,赶去伺候,端桌上茶杯。武宾林摇头,气息越发弱:“阿爹毕生愿望,就是在死之前,袋中没有米。可天悖人愿,老骨头不争气,永远等不到那天。康儿答应爹,吃掉此袋子里,所有的罪孽。”
又是剧烈咳嗽,轻抚阿爹胸口,手绢轻覆他嘴上。咳嗽渐渐停止,武康端起茶杯,手绢放在桌上。蓦的双眼发黑,手绢上大片血,刺痛他每根神经。
想起上辈子,父亲生病住院,也说了同样的话:爹毕生的愿望,就是在死之前,见到你结婚生子。然后剧烈咳嗽,鲜血染透纸巾,画面如此相似。当时自己承诺,毕业后就娶令月,可直到穿越前,也没兑现诺言。
一时心如刀绞,把米袋塞进怀里,看着父亲微笑,再次给出承诺:“我向您发誓,您的毕生愿望,肯定能实现。求您等着我,最多两个时辰,我就回到这里,当着您的面,吃掉袋中米。”
武宾林瞳孔涣散,艰难蠕动嘴唇,努力瞪大双眼,微不可查点头。武康拿起剪刀,快速塞进算袋,言辞凿凿道:“阿爹您稍等,康儿现在就去,实现您的毕生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