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不逞,遂起恶心,谋毁宗庙、山陵及宫阙。此为谋大逆,十恶不赦之二,知道怎么处罚吗?”
摸出大串钥匙,慢慢拨弄寻找:“本人斩首弃市,父子十六岁以上,全部判处绞刑。男子十五岁以下,包括家里女眷,全部打成奴籍,抄没家产充公。伯叔父、兄弟之子,皆流放三千里,都会客死他乡。”
拨弄每把钥匙,辨认上面文字:“阻拦强人入陵,无意砍断柏树,按律从轻处罚。会流放三千里,不会祸及家人,可惜我不看好。当今圣人至孝,你砍昭陵柏树,是置其于不孝,他会杀了你的。”
忽然停止动作,望着钥匙发呆:“我想拜奠新城,不想翻墙而入,那是对她不敬。所以苦苦哀求,希望将军通融,授予墓殿钥匙。可你油盐不进,任凭好话说尽,就是无动于衷。”
道兴木然抬头,早已泪如泉涌:“你好狠的心,恶语激怒我,不拔刀只躲避,引我误砍柏树。你我无冤无仇,我只是拒绝你,是在履行职责。为何处心积虑,置我全家于死地,为何如此歹毒?”
武康喟然长叹:“此事若捅出去,我会免官除名,那是求之不得。在婺州获死罪,七年戎马生活,我亏欠妻女的,实在太多太多。只想呆在家里,陪着我的妻子,抚养我的女儿。”
钥匙环递给道兴,摇摇头说道:“你的失职之过,处罚不会太重,皇后会保你的。可是谋大逆罪,至少流三千里,或者在家自尽。道路摆在眼前,想要什么结果,你自己选择吧,别让我等太久。”
道兴魂不守舍,半刻钟之后,摘下那把钥匙,递到武康手里。抹去眼角泪水,语气近乎哀求:“我赵道兴立誓,从此忠于皇后,如果违背誓言,五雷轰顶而死。今日发生的,请将军保密,某感激不尽。”
武康不置可否,攥紧手中钥匙,起身迈步离开。走出七八步,停住脚说道:“是人都有弱点,主要是看弱点,被什么人利用。今日若遇权善才,我讨不到好处,多向他学习吧。另外奉劝你,只有控制脾气,才能多活几年。”
道兴无言以对,望他背影发呆,突然如同触电,直接跳了起来。四周看看无人,快速拿出匕首,切割柏树枝条。切成细小的节,全部塞进算袋,枝干贴身收藏。
趴地上仔细检查,确定没有痕迹,再去看柏树断口。所幸并不明显,轻轻挪动枝条,就能遮掩断处。只要不被发现,不用多长时间,枝条就会定型。等到掩盖断口,自己犯的罪孽,就会石沉大海。
以武康的为人,只要忠诚皇后,就
能成为盟友。不禁暗松口气,揣着全部枝条,鬼鬼祟祟离开。沿途故作镇定,回到元武门营,直奔伙头营地。找到伙头队长,煞有介事询问,粮食要齐了吗?
得到肯定回答,点点头说道:“先父曾经教导,若想常胜不败,首先爱惜士兵。如何爱惜士兵,最简单的办法,与其同甘共苦。你们都出去吧,今天我来烧火,体验你们的辛苦。”
伙头兵都懵了,这个高冷将军,突然接地气,让人不适应。也都不敢多说,去伙房外忙碌,随时准备看热闹。道兴马上行动,悄悄拿出枝叶,纷纷投进灶台。
烧完所有证据,确定没有遗漏,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得到舒缓。伙房乌烟瘴气,呛的他受不了,捂着嘴跑出去。摁着膝盖咳嗽,很快咳出眼泪,模样十分狼狈。
伙头兵不敢笑,心里憋的难受,赶紧接手伙房。道兴呆在外面,回想刚才场景,心中满是后悔。诚如武康所言,先父是前隋将军,我属于关陇门阀。因为看不起他,所以故意刁难,导致落下把柄。
那可恨的柏树,只要砍掉树枝,不会重新发芽。断口永远存在,意味这个把柄,永远被他掌握。冥思苦想许久,最终无奈叹气。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受他制约。
只是他太阴险,太心狠手辣,满朝文武百官,都称其为毒蛇。躲在草丛暗处,完美掩护自己,轻易不会出手,出手一击必杀。所以大小官员,包括茅坑御史,都不愿招惹他。
敢扳长孙无忌,敢杀十万战俘,敢害当朝宰相,一般人做不到的。心中打定主意,以后敬而远之。不到万不得已,不与他有纠葛,也不与他为敌。
再去伙房巡视,见士兵很正常,也不多说什么。回到自己营帐,亲卫送来晚饭,随便扒拉几口。然后包裹饭菜,以巡视为借口,领着心腹出门。
在新城墓殿外,命令心腹守门,去给武康送饭。来到殿祠门外,突听呜咽哭声,不禁停下脚步。凝神仔细倾听,声音如泣如诉,在静谧墓殿里,显得十分压抑。真的不敢相信,大唐铁血杀神,心底也有柔软。
他说的不错,人都有弱点,而他的弱点,是太重亲情。这也不是弱点,官员明争暗斗,不能祸及家人,此乃官场规则。如果违反规则,会被群起而攻,因为谁都有家人,都不想牵连家人。
此时悔意更甚,这步棋走的臭,当时应该帮忙。新城公主受宠,是圣人的胞妹。以皇后礼下葬,大唐开国以来,此乃绝无仅有。我若放行武康,就算圣人知晓,也不会怪罪,甚至有嘉赏。
想到这里,无奈叹息,轻轻敲门:“长公主已去,请节哀顺变。我带了饭食,放在台阶上,请将军保重。我会留下亲卫,若有什么需求,请尽管吩咐。”
殿内没有回应,呜咽仍在继续,道兴摇头惋惜。离开新城墓殿,收起殿门钥匙,留下两名亲卫。快步回到营房,准备笔墨纸砚,今日所见所闻,全部写入奏章。
写完放笔沉思,良久摊开白纸,开始书写信函。写到一半,团起白纸,扔进纸篓。重新再写,彻夜未眠,毁纸无数。终在早饭之前,写好那封密信,用火漆密封。
喊心腹亲卫,压低声音交代:“吃完早饭启程,去麟游万年宫。先把这封信,交给楚国夫人,告知武康下落,请其转交皇后。然后去万年宫,呈上我的奏疏,不要搞乱顺序。”
亲卫应诺离开,还没迈出门槛,又被道兴喊住。再次奋笔疾书,写出两封书信,递到亲卫手里:“再把这两封信,给左千牛崔知温,左金吾权善才。”
挚友崔知温,是左千牛卫士,在左奉辰效力。出身清河崔氏,据说与楚国夫人,还有远房亲戚。以知温的谨慎,肯定了解武康,找他打探准没错。
而挚友权善才,能被武康称赞,必有真才实学。上次东都洛阳,我们执行任务,与他不期而遇。事后权善长奉命,监视婺营亲卫,想必他的手上,也有详细资料。
兵法有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掌握足够资料,确定危险程度,选择是否交往。很快打定主意,发现亲卫未动,于是皱眉询问:“杵在这做什么,为何不去送信?”
亲卫很尴尬,小声提醒他:“郎君可能忘了,今年正月下旬,崔先生被调动,任灵州都督府司马。好像去年开始,党项人屡犯灵州,圣人诏令权将军,率卫士支援灵州。”
赵道兴也尴尬,捂嘴干咳几声,收回两封书信,打发亲卫离开。感觉有些意思,最要好的朋友,竟然聚会灵州。知温足智多谋,善才能征善战,还能听人劝谏。他们精诚合作,打垮党项蛮人,绝对不成问题。
吃完早饭后,交代完军务,算袋里装麦饭,再给武康送去。来到新城墓殿,又是喟然叹息,昨晚送的饭食,原封不动放着。蹑手蹑脚靠进,没有听到哭声,把麦饭放台阶,端着旧饭离开。
如此两天以后,赵道兴坐不住了。墓殿里的武康,三天滴米未进,不会有意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