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元年(公元664年),夏五月十八,午时五刻。
美国有部动画片,好像叫猫和老鼠,小学时代曾看过。有集《和平条约》,武康很有印象,签署者狗猫鼠。平时相亲相爱,却因食物闹翻,人类也是如此。所有友情爱情,都会因为利益,搞得形同陌路,甚至互为仇敌。
李义府许敬宗,本是政治盟友,堪称通家之好。好到什么程度,每旬必须聚餐,互赠家中妾室。哪怕已怀孕,许某人开口,李某人必送;不管多宠爱,李某人想要,许某人不吝。
同穿一条裤衩,一个鼻孔出气,关系如漆似胶。不过很可惜,友谊的小船,说翻它就翻。正五品的司津监,两人早商量好,要搞暗箱操作,授予二郎许昱。
哪只义府贪财,遣子勒索长孙延,七百贯卖给他。此乃背信弃义,敬宗不能忍受,便想扳倒李猫。为保万无一失,字帖贿赂武康,欲把他拉下水。
其实说起来,敬宗敢动手,因李猫失宠。面对皇帝通牒,他竟勃然大怒,非但不知悔改,甚至拂袖而去。气焰之嚣张,态度之恶劣,平级也不能忍,何况九五之尊?
皇帝被臣挑衅,会绕过小本本,直接上黑名单。毫不客气的说,人猫已经完了,就算留在京师,也会被边缘化。在武康看来,他还是有用的,毕竟很有才华。
敬宗落井下石,他却兴趣缺缺,表示毫不相干。退一步来讲,因为些许财物,出手算计宰相,不是他的风格。西市字店雅间,二丫呼吸平稳,睡的很是香甜。
两只老狐狸,正无言交锋,大概半刻钟,武康先开口:“李猫勒索小延,此事说小不小,说大它也不大。伯父小心行事,打不到狐狸,反惹一身骚啊。”
许敬宗奸笑:“在外人眼中,长孙家倒台,是你我合力。其实圣人清楚,无忌谋反大案,是你穿针引线,老夫只是帮凶。李猫勒索小延,变之亲自举报,造成震撼更大。”
貌似有些道理,武家与长孙家,早就结怨颇深。若因心中愧疚,为长孙延出头,可称为药引子。伟大的李九,是小延娘舅,是最大主谋。外人尚且如此,他心中的愧疚,会被药引勾起,并转化为愤怒。
所以综上所述,此案武康举报,杀伤力大三倍。敬宗挖空心思,不去武家拜访,而是制造巧合。引他进店看帖,不惜重金贿赂,就是这个原因。请他做杀人刀,斩李义府的头。
武康沉吟许久,决定实话实说:“李义府是宰相,关系盘根错节,圣人虽已厌恶,却没下定决心。区区《鸭头丸贴》,不值的我出手。承受的风险,得到的回报,明显不相符。”
敬宗老神在在:“不是老夫夸口,放眼整个天下,最了解你的人,除了当今皇后,就是你许伯父。变之所在乎的,不是自我利益,而是皇后利益。难道真以为,人猫李义府,是皇后心腹?”
说话声稍大,武康翻白眼,轻轻晃双腿,吵醒我闺女,绝对没得谈。他也心知肚明,义府今日地位,都是李九给的,岂会倒向皇后?包括敬宗在内,当初废王立武,不是帮媚娘,而是帮自己。
只因废王立武,就把这俩奸臣,说成媚娘心腹。他们造的罪孽,归罪媚娘庇护,貌似很不公平。毫不客气的说,如果给出选择,会毫不犹豫的,倒向李九大帝。
武康要求的,其实并不多,甚至很卑微。希望他们俩,不为难媚娘,偶然闲暇时,帮她美言两句。期望他们效忠,全心全力帮忙,那是痴人说梦。因为无论何时,李九都是主子,媚娘只是秘书。
敬宗轻叹气,苦口婆心劝:“纵观古今历史,皇后能倚仗的,只有娘家外戚。变之要明白,皇后宁愿用,三个李义府,换取当今圣人,对你更加信任。因为她明白,你会死心塌地,你是最重要的。”
武康哑然失笑,敬宗说的不错,我举报李义府,是损害她利益。李九的戒心,会少几分,对我的杀心,会弱几分。只要我在朝,媚娘会安心。听老许的意思,貌似没得选择。
气氛再次沉寂,敬宗微抿香茗,轻轻放下茶杯,笑意更加诡异:“咱爷俩不外气,你也是聪明人,所以别太天真。难道真的以为,圣人让你回来,只是为了休假?”
当然不这样想,咱们偶遇那刻,我就有了怀疑。如果所料不差,这就是个考验。如果置若罔闻,是保皇后利益,不顾大佬喜恶,大大的不忠心。不交满意答卷,接下来的官途,绝对坎坷许多。
武康沉思许久,最终无奈摇头:“长孙延分量轻,就算我举报,没其他罪名,也扳不倒义府。圣人对长孙家,肯定心怀愧疚,长孙延有官做,他也乐见其成。除非李义府,迫害长孙延,譬如关牢房...”
怀中有了动静,武康赶紧低头,二丫已经苏醒。不停的眨着眼,嘴唇微微张开,小脸满是纠结。大概两分钟后,细语声若蚊呐:“阿母让我转告,照顾长孙家人。”
不禁如遭雷击,瞬间无声大笑,捣蒜般点着头:“我的宝贝闺女,终于和爹说话,这真是太好了。请二丫放心,爹听你的话,照顾好长孙家。阿母还说什么,都告诉阿爹吧,保证完成任务。”
二丫嘟起嘴,直接闭双眼,然后偏过头。武康不强求,难掩心中激
动,鬼脸笑出菊花。如果攀亲戚,二丫和长孙延,是亲表兄妹。因为长乐、新城,是同胞的姊妹,长孙皇后所出。
敬宗察言观色,偷瞧武家二娘,眼里闪过狡黠。把《鸭头丸贴》,推到他手边,一推四五六:“变之说的对,单凭长孙延,扳不倒义府。我无计可施,才找你商量。咱的绰号,来之不易,别砸招牌。”
你可拉倒吧,不以耻反以荣,绰号“戊戌合流”,不是什么好话。老家伙不厚道,自己黔驴技穷,就推给我处理。我不是万能的,不触李九底线,扳不倒李义府。
长时间的沉思,还是一筹莫展,武康扯出苦笑。离开万年宫前,媚娘派人通知,圣驾七月启程,八月上旬还京。三个月的时间,要交满意答卷,貌似有些艰难。
敬宗小声提醒:“老夫始终坚信,变之想算计谁,他绝对逃不掉。三个月时间,尽快拿主意,我静候佳音。先不说这个,我记得二娘子,今年八岁了吧,看着只有五岁。”
这点遗传她娘,都是小娃娃脸,整个年轻十年。不过心有预感,眼前的老家伙,在打二丫主意。敬宗老神在在,煞有介事道:“老夫的嫡曾孙,彦伯的长子许望,比二娘小两岁,咱们结个亲?”
武康摆出笑,您老的家庭,我高攀不起。沉吟片刻,小声回话:“只有两个女儿,我家的大娘子,是未来沛王妃。所以二娘子,想留在身边,难道伯父舍得,许望入赘武家?”
敬宗不禁懵逼,良久呵呵笑道:“二娘虽是庶出,血脉却很尊贵。圣人的亲外甥,皇后的亲侄女,外加变之无子。就算招婿入赘,那些小门小户,也会趋之若鹜。”
迟疑片刻,打定主意:“既然要入赘,那就韶伯吧,老夫的次孙,次子许昱所出。他母亲尉迟氏,出身吴国公府,尉迟恭的曾孙女。老夫窃以为,勉强配得上。”
轮到武康懵逼,这位不按套路,竟让孙子入赘。想想也能理解,他能为了彩礼,嫁女儿给蛮夷,入赘不算什么。不过俺不乐意,于是开口敷衍:“我欠二丫太多,所以让她择婿,若能看上韶伯,我便无话可说。”
许敬宗又乐了,手捻长髯道:“我与变之亲密,就是因为咱俩,行事不循礼法,你比我更大胆。就这样说定了,让孩子们处处,如果能看对眼,你就不能阻拦。”
武康欣然应允,别说许家子弟,哪怕乞丐无赖,只要二丫喜欢,我也不会阻拦。瞅瞅《鸭头丸贴》,煞有介事说:“王献之的真迹,给二丫做私房钱,晚辈却之不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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