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恩师苏定方,可他镇守西陲,远水不解近渴。
阳光温暖和煦,周围青山绿水,粟浪随风起伏。宽大的遮阳伞下,铺着防水油绸,摆放丰盛美食。小晴、水仙和明日香,陪着闹闹和二丫,正在欢声笑语。
武康躺草地上,头枕着胳膊,偏过头观瞧。如果媚娘被废,我和我的家人,会被流放到哪,岭南还是巂州?去海南岛钓鱼,去西昌放火箭,还是越南玩猴儿。我是无所谓的,只是连累她们,都是弱女子啊。
小晴觉察异常,放下手中甜点,款步走向这边。提裙坐在身前,娇躯遮挡阳光,轻抚武康额头,声音十分温柔:“最近半个月,夫君心事重重,发生什么事了?夫妻本是一体,还请夫君明言。”
武康掩藏悲观,开始插科打诨:“人生三大憾事,没能进士及第,没娶五姓女子,不能编修国史。修史我没兴趣,科举不放眼里,娶崔氏女为妻,今生无憾了吧?”
小晴翻起白眼,阴阳怪气的说:“别人娶崔氏女,几乎倾家荡产,娶的还是庶女。我这嫡系女子,没要陪门财,自己倒贴的。你那些同僚,应该都羡慕吧,夫君就知足吧。”
嬉笑过后,小晴轻叹:“夫君不想说,我也不多问,无论结果多糟,我们共同承担。别有后顾之忧,闹闹是沛王妃,二丫血脉尊贵。无论结果如何,不会牵连她们,所以我不害怕。”
二丫不受牵连,闹闹说不准啊,李九那个混蛋,良心大大的坏。刚想调戏媳妇,传来钱顺汇报:该来的已经来了,很快就会登山。三里外有马车,左奉辰将军刘仁愿,带着妻妾儿女,正往这边靠进。
武康坐起身,用望远镜看,在东边官道上,果然有辆马车。心里十分纳闷,老扑街刘仁愿,不在万年宫护卫,回京城做什么。放下望远镜,淡淡吩咐道:“不要阻拦仁愿,继续监视义府。”
钱顺跑步离开,吩咐周围亲兵,继续警戒四周。武康站起身,拉着崔小晴,到路边等待。仁愿很快来到,远远的打招呼,带着她的妻子,快步往这边走。
带的人还不少,其妻子陈氏,封颍川郡夫人。三个年轻妾室,以及次子刘瓒,众多奴婢部曲。简单的见了礼,小晴招呼陈氏,去遮阳伞闲聊。其余部曲奴婢,铺开防水油绸,摆出各种食物。
哥俩来到一边,武康脸色怪异,仁愿不停尬笑:“咱们早说定了,变之再有子女,就和我家结亲。看看我家瓒儿,生的相貌堂堂。今年不到七岁,就能提笔写字,还能舞刀弄棒。”
武康笑而不语,就算屎壳郎,也夸他儿香。冲他竖中指,你个
老扑街,居心不良嘛。两张油绸拼凑,两家合为一家,两个夫人攀谈,众多妾室闲聊。七岁的刘瓒,就像根木头,坐二丫身边。
刘家是匈奴族,右贤王刘豹之后,他父亲刘大俱,曾任绥州都督,右骁卫大将军。仁愿见刘瓒木讷,气的咬牙切齿,转身就想教训。武康拉着他,和颜悦色道:“孩子的事,咱别插手,让他们处。”
两人走上山包,盘膝坐在草地,武康微笑道:“士元请放心吧,如果二丫喜欢,我不反对结亲。先不说这个,你不护卫圣驾,回京城做什么,是不是有军务?”
仁愿点头回答:“刘仁轨的奏疏,已经上达天听,圣人同意换防。我检校右武威将军,等到府兵集结,就会渡海支援。在万年宫期间,发生了很多事,你有必要知道。”
他事无巨细,武康洗耳恭听,明白来龙去脉。在麟游县万年宫,李九接待仁愿,询问熊津诸事。最后提出疑惑:卿在海东,前后奏事,皆合机宜,复有文理。卿本武人,何能如是?
仁愿实话实说,都是仁轨整理的,我只负责上奏。李九十分高兴,给仁轨六转勋官,就是上飞骑尉。厚赐他的妻子,建造府邸一座,并且遣使勉励。
上官仪评价两人:刘仁轨遭罢黜,仍能忠于王事。刘仁愿是长官,却能推荐贤才,两人都是君子。
武康嗤之以鼻,仁愿是个君子,后来蒙冤流放。刘仁轨屁的君子,就是典型政客,却能出将入相,世事真奇妙啊。
拿起望远镜,观察四周山包,锁定东南方向。嘴角扯出怪笑,随手递给仁愿,煞有介事的说:“士元帮我看看,山包上那个人,是不是李义府?”
仁愿迟疑片刻,手托着望远镜,起身仔细观瞧。眉头逐渐凝结,语气异常笃定:“确是李义府,可这不可能,他在服母丧啊。今天是朔日,他该为母守丧,却乔装出城?还有那道人,鬼鬼祟祟的,在看什么啊?”
武康笑的开心,杜元纪有本事,能骗当朝宰相。忽悠人的鬼话,义府深信不疑,为了保住官位,已经彻底疯狂。乔装出来望气,瞒不住别人的,他已经完犊子了。
唐律疏议规定,压胜术和占卜,只有朝廷能做,其余都是犯罪。原梁王李忠,就因为占卜,被废为庶民。迁到黔州居住,囚禁黔州都督府,李承乾的故宅。
比占卜更严重的,就是窥测气运,对于封建王朝,是不能碰的底线。如果勘破气运,意图阴谋破坏,大唐国运危矣。在武康看来,是封建迷信,可唐人笃信。
仁愿看了许久,慢慢放下镜筒,神情颇为怪异:“义府不哭亡母,反而微服出城,登古冢望气运。如此窥测灾异,如果传了出去,就是图谋不轨。我想不明白,变之你说说,他想干什么?”
“图谋不轨”说的好,武康不接话茬,摇摇头微笑道:“士元镇守熊津,朝中大小御史,传出流言蜚语,污你拥兵自重。想不想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为什么污蔑你?”
仁愿缄口不言,只有无尽苦笑,早就了然于胸。当初接义府密信,让我处死刘仁轨,我没听从吩咐,他便怀恨在心。指使同党污蔑,罪名十分可笑,幸亏圣人不信,让我统兵换防。
武康淡淡道:“不要心怀侥幸,圣人本性多疑,虽然不信谣言,对你却没好感。以后你若犯错,他会从重处罚,那是很危险的。你需要盟友,而最强盟友,站在你眼前。”
仁愿再度苦笑,送还望远镜,颇为无奈道:“最多半个月,我会去青州,渡海去熊津,我举报不合适。大事要大人物,我认识的同僚,都没身居高位,所以我很抱歉...”
武康摆手打断,和颜悦色道:“长孙无忌的嫡孙,长乐公主的血脉,原朝散大夫长孙延,最近被李津勒索。必须拿出七百贯,买五品的司津监,逼的他变卖祖产。”
时间分秒流逝,不知什么时候,仁愿下定决心,压低声音说:“我侄婿杨行颖,右金吾仓曹参军,与我十分亲近。那孩子嫉恶如仇,和长孙延是好友,变之觉的合适吗?”
那是相当合适,小小仓曹参军,外加至交好友,更具有说服力。收起望远镜,望向山那边,摇头晃脑道:“士元办事老练,你介绍的人,我绝对放心。明天午时左右,让他来修真坊,我请他喝几杯。”
仁愿嗤之以鼻:“你这人太阴狠,躲在龟壳里,到处算计人。不过你是对的,李猫已经完了,勒索无忌嫡孙,微服窥探灾凶,都是大的罪名。恐怕他到死时,也不会想明白,到底谁在害他。”
武康不置可否,这个不能怪我,是他自己作死。人生就像棋局,只要走错一步,就会满盘皆输。多行不义必自毙,我是废物利用,尽可能榨取利益。
遥望西南山包,两团依稀人影,就像两只跳蚤,做着垂死挣扎。李义府的末日,很快就会来临,还真是期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