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玻璃

有严格的使用地点和对象限制。”

    “有解析器，当然就有反解析器。”

    投影发生变化，取而代之的是一块黑色芯片，它出现在荧光中，好像某个物体的巨大影子。

    “反解析顾名思义，就是阻止对方获取和解析脑电波。反解析器按强弱等级分为A级和B级，其中A级反解析器可以屏蔽一切脑电信号的传递，人体佩戴后，自身的脑电信号不会外扩，也不接收外界传来的信号，因此它的管制级别最高，一般提供给国家元首和重要人物使用，我们几乎没有机会接触，如果没有特别说明的话，这门课程上讨论的反解析都是指B级反解析。B级反解析器的运作通过另外一种方式，谁能告诉我是什么？最后一排穿蓝衣服的同学。”

    “呃……”一个男生手忙脚乱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应、应该是……伪装？”

    “回答错误。”黑暗中，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叶佳的目光，男生把头埋得更低了。

    “再一边玩终端一边听课，明年这个时候大家就应该就见不到你了。”叶佳无情地说，冷冰冰的声音刺激着人的羞耻心，朱谨不由自主瞪大眼睛，让自己看上去聚精会神，“好了，坐下。”

    “老师，‘伪装’不对吗？”有人大着胆子问，“我记得课本上是这样讲的。”

    “所以才说你们学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叶佳走下讲台，衣摆无声地擦过投影屏，用身体挡住了一部分黑影。

    “也许有的老师认同这个答案，”她说，“但我想告诉你们，如果一直按它来理解反解析，你们永远不可能成为一名合格的解析者。”

    所有人瞪着叶佳。

    “谁来讲一下学校教的B级装置使用方式？”叶佳问，“好，你。”

    “老师好，我叫黄骁毅，”男生报出姓名，昏暗中，朱谨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注意到他的头发不羁地翘起一簇，活像龇了毛的鞋刷。

    “首先我们要建立伪装人格账户，”他大大方方地说，“然后把它录入自己的反解析器，这样在实际使用时，反解析器就会自动模拟并且强化伪装人格的思维信号、弱化真实信号，从而迷惑敌人。”

    “请坐。”叶佳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这是课本中给出的方法，非常暧昧。什么是自动强化？如何迷惑对方？背后具体的原理课本中没有给出。你们在学校的实践都仅限于录入伪装人格阶段，下面我将教给你们背后的原理，记住，以下内容属于国家二级机密，禁止对外传播。听好——”

    大家屏息凝视，不由自主挺直了身体。

    “使用反解析器的第一步，建立伪装人格账户。”

    “这是每位解析者从入学起就要开始的工作，并且要持续到你不再干这行为止。用心理学的话说，这一过程即主动培养多重人格，不同的人格有不同的性格、生活习惯和思维方式。与多重人格障碍不同的是，我们的真实人格，即原本人格，知道所分裂出的其他人格、能意识到它们的存在并且知晓它们的活动。当然一个人不可能同时运行两个人格，在建立伪装人格账户的过程中，我们要不断把它录入到自己的反解析器里。对，B级反解析器的关键之一就是其中的智能芯片，它是一种超微电脑，能根据你录入的人格档案自动推演，从而孕育出另一个你，当然，这个虚拟人格的真实度和完成度取决于你录入资料的详细程度和调试情况。”

    “我知道，”叶佳背对着教室内唯一的光源，脸在阴影中显得晦暗不明，“反解析器的这种功能和高级AI非常相似，每一个使用者都为此感到过不安，但请大家放心，反解析器和使用者在生理上是完全隔离的，不存在它会干扰、甚至控制你的情况。”

    “老师，”又有人举手，他站起来大声问道，“反解析器究竟会不会产生自我意识？”

    教室里剩下的一点噪音都消失了，无论是做笔记的，还是昏昏欲睡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向一点。

    “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不会。”叶佳说。

    教室的空气又开始流动，凝固在黑暗里的错觉消失了，不少人感到一阵轻松，朱谨松了口气，好像一块石头落了地。

    “反解析器的功能在于模拟脑电波，它的产物不过是根据资料推演出的‘某个情况下，虚拟人格会做什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和真正的意识大相径庭。”叶佳声音平稳，仿佛在告诉他们毛毛虫虽然恶心、但不会吃人，“反解析器将模拟的脑电信号强化，并覆盖真实信号，也就完成了反解析的目的。举个例子，晚会上陌生人邀请你跳舞，真实的你会想拒绝并因此产生相应的脑电波，但反解析器推演的另一个人格会想接受，而由此产生的脑电信号更强，如果有人佩戴解析器的话，那么他将解读到你‘接受邀请’的信号。”

    叶佳稍作停顿，像在问他们，也像在问自己，“那问题来了，为什么这一过程不应被称为‘伪装’？难道他不是接受了我伪装的信号吗？”

    “正确的答案是‘隐藏’，”叶佳说，“不是他接受了你伪装的信号，而是你隐藏了真实的信号。”

    “老师，这两个有什么区别吗？”背后一个声音按耐不住地问道，借着光屏散发的微弱荧光，朱谨认出是模拟测试时的队友胡飞。

    “很多解析者一辈子都没有真正分清它们。”叶佳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反问他们，“你们有没有撞到过玻璃门？以为那里是空的，可以直接穿过，结果一头撞了上去。”

    不少人在下面点头。

    “你们的真实思维就应该是这样一扇玻璃门，伪装人格则是门里的事物，对方一心想要看清门里面的东西，却意识不到玻璃的存在，如果能做的这样，你就成功了。”叶佳说，“‘伪装’和‘隐藏’的区别在于：真实的自我意识是否强烈。越是想要在别人面前伪装自己，真我的意识反而越强烈，在信息洪流瞬息万变的战场也就越容易出现漏洞。而‘隐藏’就像成为一扇玻璃，无论对方如何试探，你永远都是透明的，甚至自己都忘了自己的存在，而对方呢？会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真实了，却不知道真正的你就在他的眼前。”

    朱谨好像明白了点什么，想法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细细咀嚼着叶佳的话，想抓住那种稍纵即逝的感觉。

    “当然我不指望现在的你们能理解多少，看似明白不等于真的明白，以后实践课上就知道了。”叶佳重新回到讲台后，两手放在台面上，昏暗的光线中，她高挑挺拔的身影就像一尊雕塑。

    “这学期你们的重要任务之一，就是继续录入和调试自己的反解析器，不过作为感通班的学员，你们还有另一个重要任务。”雕塑的脑袋动了动，叶佳奇怪的别开目光，声音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朱谨一脸困惑，做笔记的手悬在半空，等着后半句话。

    “那就是帮你们的搭档编录反解析器。”叶佳说。

    这句话终于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堂课下来，叶佳几乎每句话都在给他们施压，朱谨似乎听见所有人心底的咆哮——

    为什么还要给他们编录人格！

    注释1：这门课应为《心联网：历史和未来》，叶佳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