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第一百四十五章

叫他甚么旁的感官都要失灵了一般——

    这时，顾迩雅的声音终于在白释言的耳边响起了。她轻声问：“甚么孩子？”

    白释言如蒙大赦。顾迩雅的这一问，不过四个字，却说明了很多很多。说明她至少还有能力保持着理性的思考，没有因着羞愤完全的昏了头，说明她至少还愿意给白释言一个解释的机会。

    于是白释言再没有半分隐瞒，把长公主对自己下药之事、把那已诞生在世上的孩子的来历，尽数说与顾迩雅听了去。

    不停歇的说完了这一大段的遭遇之后，白释言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好了，白释言的心里想着，接下来，顾迩雅就要狠狠的推开自己去了。

    他只觉得那是自己合该承受的结局，心里没有气恼，却升起了一股子至为温和的柔情，让他的整个身子软软的，仿若融化在了顾迩雅那仍搭在他肩膀的手掌之下。他尤为珍惜这样的一刻，在他想来，这便是生命之中、能够和顾迩雅拥有的最后的温存了罢。虽然知道这样的时刻马上就要终结，自己却要拿出了所有的感官去体验，拿出了所有的心思去牢牢记住，让自己在后半生漫长的岁月光阴之中，无论遭遇着甚么难捱或烦心的事，遭遇着那些让自己觉得无论如何撑不下去了的事，而只要想到这样的一刻，仍能打从心底里泛起一阵的笑意来，觉得无论再难的坎，也能跨得过了。

    要牢牢的记住这最后的时刻啊。

    白释言在心里告诉自己。唯有在顾迩雅的手掌之中，他才能柔软得如融化了一般，那样的温软与甜蜜，像是芯仪姑姑巧手新制得的糕点一般，无需咀嚼，便能柔滑的顺着嗓子直直的滑落到了人的心底里去。

    而离开了顾迩雅的掌心，白释言又只能穿上那坚硬的铠甲，去面对那荆棘王座之上的一切压力与挑战了。那是他欠白释乐的，软弱如他，也不能允许自己有半分的逃避。

    白释言在心里想了这么许多的事。然后蓦的发现，奇怪，顾迩雅怎的还未曾推开了自己？

    两人还保持着方才那样亲密无间的姿势，没有半分动弹。若落在旁人的眼里，这样的姿势维持了这般久，还只当两人是两座石头制的雕像呢。

    白释言轻轻的唤道：“迩雅？”

    他只当是这件事太重太大，以顾迩雅不大的年纪，该当是很难承受的了，以至于她一时之间也想不清该作何反应才好。所以白释言主动的挪动了身子，想从顾迩雅的掌心之下轻轻的挣脱，他太过顾惜她的感受，竟愿意主动的终结了生命中最后的温存时刻，只为不想她有半分的为难。

    没想到，伴着白释言轻轻的挣脱，顾迩雅的手掌突然加了力道，更用力的按住了白释言的肩膀，叫他别再动弹。白释言不解——这是何意？

    顾迩雅在他的耳边轻声问道——那姿势，那语气，与听得白释言道明了世上还有一个孩子一事之前，没有半分区别：“哪里走？你还未曾给我剥了那橘子来呢。”

    白释言猛然一愣。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反应了过来，他才明白顾迩雅的意思是，在担起了世上平白冒出一个孩子这么大的事之后，顾迩雅对与他成婚一事的要求，仍不过是一个橘子。

    “迩雅……”这一刻，除了呆呆的轻唤着她的名字，他实在想不出世上还能有甚么旁的话，能承载了自己内心的千种言语、万般感受。

    顾迩雅反倒是笑了：“你亦是无知。”

    之前，白释言无数个夜晚的辗转反侧，无数次曾经几乎压倒了他、想让他做个懦弱逃兵的内心纠结，尽数消融在了顾迩雅这只有短短数个字的轻声一句话里。

    还有桌上搁置着的小小橘子里。

    顾迩雅松开了手，拿过一个橘子，塞进了白释言的手里。

    白释言呆呆的抬起头来，手上的手劲几乎大到了要把那颗小橘子捏个汁水四溅，口中吐露话语的语气却是至为轻柔的：“迩雅，我为你剥一辈子的橘子，可好？”

    顾迩雅一笑：“每一个，都得你先尝过才好。不甜可不许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