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敢爬近,只在殿门处跪着道:“陛下……董……董中丞说他已然避位,不便主持朝会。”
周弘殷手上还拿着一卷呼吸吐纳书看得入神,过了两息才反应过来,再抬首,见得角落漏刻,烦闷之心更甚。
他如何看不出来众人所图?
只是天子尚在,诸人个个去看太子,意欲何为?
他不是不舍得这帝位,而是周承佑此人,确实不堪重任。
且看那郭保吉,一向生有反骨,并不是能随意驾驭的,郭家更是早已有了反意,若非他设法压着,未必能拖到今日才发得出来。
此人奸猾,仗着手中兵力,又扯了太子这个虎皮做大旗,起什么“清君侧”的口号。
他敢举这样的号,一则是要离间天家,二则也是的确从前与太子往来频密。
但凡长子眼睛不瞎,如同名字一般,承了自己丁点的眼力,从前见得郭保吉时,就当看出其人问题,此刻遇其造反,更当主力讨伐,而不是劝说以优抚为上,发兵次之。
天家之人,为了图一个仁厚之名,连帝业稳固都已经能抛之脑后,看不明白郭家、郭保吉的危险之处。
这样一个储君,便是将大魏江山交给他,也是败坏的结局。
到时候说不得要葬送了周魏百年基业。
怎能由自己毁掉?
周弘殷不愿放长子出来,却又不能将文德殿中苦候一日,等着劝诫的官员遣回去,良久,实在下不来台,越想越是恼羞成怒。
他做皇帝多年,便是刚登位时,也没有谁敢给这样的脸色看,此刻如何能忍?
盛怒之下,周弘殷其余也不再管,只冷笑着抬起头,对着下头跪立的小黄门道:“既是都不肯走,那就叫愿意走的先走罢,其余全数等着便是!”
又漠然吩咐道:“既是政事堂中人人都不愿意做事,连朝会也不想主持,那便如他们所愿,全数避位,叫……”
他想了想,随口点了一个资历不高,但是这一向献“祥瑞”,访“仙草”最为积极的官员名字,道:“叫他加学士衔,主持今日朝会!”
又另点了十几个名字,叫众人进政事堂。
小黄门听得都傻了,面上惊疑不定,一直不敢信,却又不能问,等拿到加盖天子印玺的大印,才匆匆而去。
周弘殷不愧是在帝位多年,熟稔于权衡一道,果然这一回旨意下去,那些个被点名的官员全然意料之外,却是立时站的出来,劝这个,劝那个。
有了众人牵头,文德殿中竟是有些嘈杂之音冒了出来,不少人见得天子始终不出来,又实实在在在宫中等候一日,只有礼官怕闹出事,叫人备了些糕点饮子进来,叫众人分而食之了些许,其实人人饿得不行,又有记挂衙门里头差事的,又有怕将来周弘殷清算的,那面人心浮动,到得后来,竟是陆陆续续,三三两两偷偷散去。
只是立在左边一列的原本政事堂一众官人,任旧站立不动,也不回头,也不说话,也不知在想什么。
等到天色全黑,文德殿中早点起了几根儿臂粗的蜡烛,映得亮堂得很。
此时后头官员该走的已经走了不少,只是仍有半数等候在宫殿之中。
新才走马上任的主持朝会之人早已站在一旁,不住劝是说,旁人还未发话,董伯星却是忽然朝着对面的黄门官招了招手,问道:“陛下方才下旨,恩加学士衔,却不知圣旨何在?”
那小黄门愣了一下,虽是猜不到董伯星的心思,却是本能地觉得不好,勉强上前几步,将手中圣旨举了起来。
董伯星将那圣旨接过,低头扫了一眼,却是不说什么,而是转给了身后的石启贤。
石启贤接过看了一遍,眉头微皱,又将这黄绢圣旨朝后传递。
很快,十数人都看了一回。
殿中见得这般场景,也察觉到有些异常,原本就没有什么声响的左右更是寂静得可怕,个个都看向此处。
等到圣旨终于传到最后一个人手中,董伯星才道:“诸位官人可有看出这圣旨之中有什么问题?”
这一回,不待其余人说话,石启贤已是抢先开口,道:“朝中任命,又是学士之位,当要以天子印玺,另有宰辅签押,方才奏效,陛下何等老练,从前更是再三提过一应升迁调转俱要按着规制来,又怎会行此乱法?!”
他一言既出,不用董伯星接上,另有有政事堂中一员大声疾呼:“陛下病情反复,多日未现,太子更是自四月起再无在人前露面,人君在后宫之中,阴气尤甚,至于医官不至,脉象不出,即便……也无人得知,如此隔绝中外之状,我等虽非宰辅,却也当为天子不惜身,扫清隐患!”
这话才落音,发起此事,却又沉默了好一会的董伯星终于站了出来,对着远处叫道:“何院判。”
太医院的院判连忙出列,持笏拱手。
董伯星又道:“请点太医院医官,随我等一同入宫请脉。”
那何院判半点不推脱,而是转头点了自己身后几人,俱是须发皆白的奉药,一同上前,道:“全听中丞指派。”
董伯星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身后众人。
石启贤不用他发话,立时道:“今日之事,全由我等一力承担!”
说完,当仁不让,一步踏得出去。
董伯星便半刻也不耽搁,大步当先,领着众官朝前走去。
殿上礼官、黄门俱是惊骇异常,一时拦之不及。
董伯星挥开在前头挡着的内侍道:“宫中多日无音,我等恐有牝鸡司晨,隔绝中外,依旧例,当要求请面见天子、太子。”
他也不管对方听没听清,听没听懂,径直领着人浩浩荡荡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