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着回头欲与黄珊说话,又忽而噤声。
黄珊刚凫水而出,睫发皆湿,容颜上黑的愈见深艳,白的愈见皎洁,只唇上淡淡一点菱红。
她见段玉回首看来,就那样子在碧水之中脉脉一笑。
段玉仍在看,黄珊软声喁喁问:“……你看什么?”她并没有再称他段公子,似乎不想这样叫,却又暂时找不到新称谓一样。说着说着,一抹淡红在眼角眉梢晕开来,
她垂下纤浓羽睫,却不再看他了。
段玉又沉默片刻,拉她上岸后叹道:“……我们去那边别院歇歇。”
又是一路无话,野径渐去,别院渐来。树影环绕下,白墙碧瓦的别院露出精致样貌来,段玉推门而入,恰与一人四目相对。
那是个年青人,他面容英俊,脸色苍白,漆黑的眼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锐气。与段玉相视之前,他正披着件白色外衣,在院子里看花。
段玉愣住了。
那年青人显然不认识他,微微皱起眉,但随即目光飘向黄珊,就变成了暗藏的温柔。他又瞥了眼段玉,便径直走上前,把外衣披向黄珊,淡淡道:“怎么弄成这样。”
黄珊向他笑了,柔声道:“没关系。你身体好些了吗?”
段玉望着他包扎的肩头,只听黄珊转而向他道:“这是卢小云卢公子。卢公子,这位是段玉段公子。”
她这句话音一落,卢小云骤然侧头看定向段玉,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微妙了起来。
这两个少年侠客,彼此正是往宝珠山庄求亲之人中的不二劲敌。
卢小云本是被花夜来勾引的情根深种,又险些被她害死的。黄珊把花夜来弄死了,那个假作花夜来的女人显然魅力不够合格,黄珊顺水推舟救人并接班。他是个比段玉高傲又冷清的年青人,要他钟情并不是什么难事。
黄珊还没假作疑惑的开口,卢小云又移开了眼光。但段玉仍看着他,道:“你父亲以为你死了,你该去见见他。”
卢小云有些冷的答:“我会的,但不是现在。”他这样说着,似乎在犹豫又好像已经决定了什么,目光温和的冲黄珊道,“纯纯,你先进去换件衣裳。”
段玉已经松开了黄珊的手,但听到这个称谓,胸中不由一滞。
卢小云叫她纯纯。他突然发现自己并不了解柳纯纯这个人,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她认识什么人,他隐隐还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就是不知道自己在她心中是什么地位。
不过抛开此节不谈,卢小云还活着,那么一切问题都烟消云散了。段玉想直接回去把卢九爷叫来,但不知为何却迈不开步子。
黄珊已经进屋子里去了,院中花气袭人,寂静无声。
卢小云此时才又开口说:“你不是应该去宝珠山庄吗?怎么停在杭州?”
段玉胸中滞气更重了一分,他沉默半晌,没有说话。
卢小云锐利的望着他:“你是不是喜欢上了纯纯?”
段玉哑然无声,怔怔的站着。他是个诚实又宽和的人,此时也不去反问卢小云同样的问题。
黄珊没听到二人背着自己说了什么,不过总不会出乎意料就是了。因为她仍然假作不知,梳洗好后便同大家一起吃了晚饭,桌上气氛沉闷自不用提。等三人各自去休息后,她才一个人悄然走到后院去,坐在阶上看月等人。
花树围着一倾小池,小池映着一弯娥眉月,月色间或一漾,又复如新。看着看着,临池的轩窗一响,段玉的身影显了出来。
黄珊故作回神一惊,与他相视。
片刻后,她说:“……你不要同我说说白天的事吗?”
段玉没法子拒绝。
两人便在一池月色旁,在花木掩映中并肩坐在一起,说起话来。
段玉先从赌钱说起:“当时桌上只摆着几枚破旧筹码,又有桌上老者说不过几十文钱的买卖,我便以为是小赌怡情。谁想一个筹码就是一千两金子。最后虽赢了钱,我也不能要。之后我们去了铁水的住处,没想到正是花夜来的香巢所在,几杯酒后便有人来报找到了那女贼的船,谁知上船后女贼没有,卢小云的尸首正好有一具。此后就是你看到的了。”
黄珊抱着膝,一手松松撑着腮,侧望着他:“你真是个好人。那么多金子,你不想要吗?”
段玉苦笑道:“谁不喜欢金子?只是君子爱财取之以道,不是我该得的,分文不能取。”
黄珊沉默一会儿,忽而轻声问:“你怎么好像不开心?……你是怪我没告诉你卢公子的事吗?我如果早知道……”
段玉摇头,片刻后又忍不住问:“……早些时候,你离开酒铺去哪里了?”
黄珊凝目瞧他,最终脸色微熏的小声说:“我并没离开,只远远缀着你。我想看看,我不在了你着不着急。”
段玉愕然片刻,叹了口气又笑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笑里有几分说不清的爱怜。
黄珊也不叫他别笑,只继续问:“那我不在了,你着急了没有?”
段玉顿了顿,无奈说:“……着急了。”
黄珊听完,似乎心满意足,又不知说什么好,千言万语只化作嫣然一笑。这一笑又把段玉看住,她又问:“我……我能看看碧玉刀吗?”
段玉从怀中将刀拿出,递给她。刀身碧澄澄一弯,不知比起弦月何者更美。
黄珊就那么垂目握着刀,半晌才又说:“这边事情一了……你是不是……要去宝珠山庄?”
后院再无人声,两人寂寂同坐,月色似乎也变得凄婉迷乱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段玉开口慢慢道:“我要去宝珠山庄。”
黄珊垂着头,默默不语,却听他接着说:“……说好要去,总要去这一趟。不过,我是要去跟朱伯父说清楚……说清楚……”
段玉正思绪纷乱的说着,就见柳纯纯猛然仰起头,泪水淋淋的脸上忽然亮起光芒般痴痴望向他。这一望仿佛刻进了他的心中,使得一瞬间仿佛月亮,池水,花朵都化作她的模样。他与她对望着,终于说:“……就说我不能娶朱珠了。”
柳纯纯似乎喜极而泣,扑进他怀里。
段玉慢慢回抱住她,叹息般的无意义的叫她名字:“……纯纯。”
黄珊下颚枕在他肩窝里,安静的靠了靠,然后抬起手臂,一掌震碎了他的胸腔。
……
段玉跟张无忌其实是一类人。纯善,正直,聪明,像个小太阳。
黄珊在寂静的院子里坐着没走,娥眉月还是那一弯娥眉月,可此时月色已不知该如何形容。
他们其实是一类人。
只是她不一样了。
又有些发痴的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白玉京,直想的肝肠寸断时,黄珊恍惚记起,该去找狄青麟了。
狄青麟……狄青麟他在牡丹山庄到京城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