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往常他总很喜欢紧拥住陈娇,粘她粘到一点空隙都不愿意留,可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刘彻却只有紧握住陈娇的手,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平复感情上的波涛。
陈娇却安然得很,好像刘彻既然没有消沉意气,她便已经放了心。对刘彻的凝视,她不过嫣然一笑,春冰一样锐不可当的锋利,也和春冰一样,轻易地又融化成了一池春水。
刘彻望住她,心里居然有一点害怕。他想把陈娇紧紧拥在怀里,甚至是吞吃进去,如此一来,才能避免最微小的,令二人分离的可能。
可这情绪对一个帝王来说,毕竟不大体面,而陈娇本人又是如此闲适,他毕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头脸埋在陈娇肩颈里,又和她说了几句心事话。
“还是能用的人太少了。”
刘彻还是第一次对陈娇这样具体地提起前朝的事情。
从前他虽然也把陈娇带在身边,带到清凉殿里,但陈娇不问,他从来不说。把她带在身边,其实就是为祖母带一双眼睛。
“虽然韩嫣、孔安国都是能够使用的人才,但总觉得他们少了些东西,没有周亚夫、韩信、贾谊那样的国士风范。”刘彻低声说,“就是人才,也都需要磨砺。但匈奴人蠢蠢欲动,李广又实在老了——”
的确,世间无须磨砺,一出手就是连番大胜,从此扭转局面,定鼎天下的将星,那都是有定数的。百年来也不过就是一个两个,数十年前,有霸王项羽、齐王韩信,而数十年后,汉室的将星逐一凋零,可军臣单于却依然活着,刘彻是直到自己亲政以后,有了雄心以后,才有了求才若渴的感觉。
也难怪他的侍中群最近是越来越广阔了,又再三征召天下贤才入觐……真要选官,选来选去,不是列侯就是豪强,真正的人才往往都在山野间隐藏,刘彻也只有用这样的办法,来搜求人才了。
陈娇眼神不禁远了,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又在心底感慨。
“真是天生的天子,还这样年轻,连我都要以为他是真的忘怀了壮志。祖母会怎么想,那是不用提了。”
心底的声音过了半晌,才艰涩回答。
“原来看得懂和看不懂相比,景色居然差这样多。”
日子就又平淡地过了下去,等到盛夏的时候,大长公主再入宫陪伴太皇太后时,就和陈娇提起来。
“贾姬的家人想要进宫同贾姬说说话。”
在长寿殿内,母女两个说话一向是很随意的,太皇太后靠在竹榻上,享受着宫人们扇出的微风。陈娇和大长公主在下头对坐,声量都没有刻意放小。
贾姬既然是宫女出身,家人当然也都是陌间百姓,父母不过霸陵一对农人夫妇而已,据大长公主所说,都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老实巴交,乍然富贵,早已经欢天喜地,天天给祖宗上供磕头。
还有一个妹妹,年岁也并不大,人倒是有几分机灵气,听说和贾姬长得很像,今年也就是十三四岁年纪。
恐怕是听说贾姬有了身孕,心思活动之余,也想跟着把小女儿送进来,来个姐妹共侍吧。刘彻本来倒不大喜欢十三四岁的豆蔻幼女,偶然幸了个卫女,真是把一群人的心思都幸得浮动起来了。
“您是怎么回的?”陈娇就问。
大长公主唇边顿时挂起一丝冷笑。“才显了怀,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就拿自己做皇亲国戚看待了。我看,等贾姬成了夫人,再让他们入宫觐见也还不迟。”
按贾姬眼下的圣眷来看,只有生个长子,并能成活,才有封夫人的可能了。大长公主这还是要显摆自己的权势和威风,以便达到弹压贾姬的目的。
陈娇漫不经心地一笑,“这又何必呢,贾姬一定也很思念家人,家人想要请见,就让她们见吧。”
大长公主面上掠过一丝不服气,还想要在说什么,太皇太后闭着眼出声了。
“阿嫖,你虽然年纪不小,但见事真不如娇娇明白。威风不是在这地方摆的……让他们进来见一见贾姬,也好。”
虽然语气轻缓,但已经一锤定音,大长公主一句话都再没有多说。
陈娇唇边才挂上笑意,正要开口,太皇太后又说,“不过,娇娇心里也要有数,阿彻最近不去宣室殿、清凉殿了,我也懒得说他,不过,他也应该在椒房殿里多待几天了。”
她也只好和母亲一样,敛容肃声应了,“是。”
太皇太后就好似一头眠龙,虽然又老又瞎,但宫中还真很少有什么事儿,能逃得过她的掌握。
帝国又何尝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