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又有些闷闷的头疼,一分神,心底洪流一样的声音顿时涌了上来,气急败坏的喊叫仿若河水,一眨眼就上涨了一丈,几乎将卫女没顶,她越发惊惶起来,又一咬牙,将这声音逼了回去,这才气促音紧地低语,“婢女长相平凡,哪能和贾美人相比。自知即使留在宫中,也是老死冷宫的结局,请娘娘开恩,放婢女与家人团聚——”
居然还是打着出宫的主意,连陈娇抛来的登天梯都不肯接,看来,这出宫的心思,是情真意切,没有半点作伪。
陈娇不免也有几分讶异,她仔细地打量着卫女的神色,过了半晌,才在心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卫家人也不知出身哪户人家,说不定就是上古诸侯之后,不然,怎么有了卫子夫还不够,还要有她的外甥、弟弟,而有了卫青、霍去病还不够,又非得要有一个卫子夫。
可惜了,若她不是卫子夫,陈娇还未必要这样对付她。
“你家人听说你承恩入宫,都很喜悦。放你出宫,在我就是一句话的事,可你们一家人日后如何,就难说得很了。”她淡淡地道。“再说,宫禁深如海,又哪是你说出就出,说入就入的?既然不识抬举,便先回永巷殿内,老老实实地呆着吧。”
她似乎已经对卫女失去兴趣,冷然发落完了,便伸手按住楚服的肩膀,在大宫女有力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赤足悄然无声,不过一瞬,淡黄色薄如蝉翼的素纱裙尾,已由卫子夫眼帘内消失。
卫子夫却依旧维持着恭谨的跪姿,甚至还将头久久地贴在身前地面之上,拜别皇后。
也因为她的姿势实在行得漂亮,虽然楚服两次回顾,却都没能窥得卫女在这一刻,究竟是什么表情。
“也就有人这样不识抬举。”伺候阿娇梳妆打扮的时候,难免和陈娇笑语两句,“看她一举一动,对宫中礼仪也是很熟悉的。想来长公主没有少花工夫调.教,好容易送进宫来,又闹着要放出宫去,真是个傻姑娘。”
是不是傻姑娘,还待两说,眼力之毒、之刁、之准,却真不愧是两世之身,和自己的这个声音比起来,卫子夫若也自小同她的那道低语声相伴,只怕心机城府,决不会弱于自己多少。
陈娇面上难得地露出一抹笑来,楚服顿时又得到了鼓励,一边为她整顿裙摆,一边又说,“要我说,娘娘干脆许了她出宫去,看她是喜还是忧了。在宫中怎么说能吃得饱饭,出去宫外,她那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该怎么营生还不知道呢,没准要把她再卖进妓营以身换钱,也都难说的。”
“什么以身换钱?”刘彻走进内殿,就刚好听到了楚服的话尾巴。“怎么难道市井间又有故事,传到了宫里来?”
陈娇扫了楚服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楚服是在说大姐送来的那个讴者。”
刘彻眉头一皱,一想到卫女,就记起当时陈娇昏倒时苍白的面色。
陈娇虽然看着柔弱,但素来少病少痛,虽说她自己没有怪卫女,但一提起来就想到这种事,刘彻自然没有好气。“她又怎么了?上回一见她就晕,这一次,你还见她?”
“也不是没有见过,在长乐宫里也遇到了一两次,祖母喊她来唱过几次歌嘛。”陈娇随口说,“今早起来无聊,也让她过来唱唱解闷。”
没等刘彻回话,直接就转了话题,说起了贾家人要官的事。“想着贾姬也有了身孕,便没有当面回绝,怎么办,还得看你的意思。”
刘彻哼了一声,似乎有迁怒于贾姬的苗头,“怀个孩子,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就迫不及待,要做人上人了?”
陈娇深知刘彻性子,她对着铜镜摆了摆手,等楚服退出去,才轻声细语地说,“怎么说也是第一滴血脉,自然是要矜贵一点的。——不过前朝的事,我也不大明白,给不给,还是你来做主好了。”
举案齐眉、琴瑟和鸣,那也是先要妻子把案头举起来,姿态做好了,做夫君的才会有琴瑟和鸣的兴致。一个虚职而已,就是一百个,陈娇都不觉得多。
刘彻语气果然渐渐地缓和下来。“也是,说起来,也算是讨个彩头吧,贾姬现在有身孕的人了,心思要是太沉重,对胎儿也不好。”
陈娇果然笑着说,“你看着办,我就只等着给你传话啦。”
刘彻一出现,她已经又‘融’了开来,连着三句话里,句句都说‘你看着办,我懒得管’,终究是使得刘彻确信,对贾姬的封赏,陈娇是一点都不会妒忌的。
他不禁又想环住陈娇,和她喁喁私语、轻怜蜜爱一番:世间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这样懂得为他着想,体谅他的难处了……而他身为天子,所能回赐给她的东西,竟要比给永巷殿中的美人,还要更少几分。
不知怎么,心思又是一动,刘彻沉眉凝思了许久,又问陈娇。“贾家人也就是这一儿一女了吧?不要日后又冒出什么从弟、族弟来,也要我的封!”
贾家的确人丁也不大茂盛,除了这一儿一女,倒没有什么亲戚在世了。
刘彻知道详情,眉头便松了开来,他说,“你告诉贾姬,好好地养胎,等孩子落了地过了百日,再封赏她的兄弟。免得动静太大,孩子受到惊动,反而养不住!”
说来说去,还是舍不得一个虚衔,恐怕虚衔给了,孩子没养住,又或者不是男胎,刘彻这买卖就做亏了。
陈娇这一次是真被逗乐了:虽然贵为天子,但刘彻要小气起来,也真是斤斤计较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