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过的,这几年来已经懂得稍微收敛荒唐,但却也不和朝事粘边。倒是依然对朝政保持了一定影响力的大长公主,对董偃那是言听计从的。
“娇娇,你这明着是骂你哥哥,其实还是在数落你娘啊。”大长公主就苦笑着说,“怎么,是你两个嫂子来告状了?”
就算大汉贵族,偷情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各地的诸侯王玩得更过分,一家子自己都不干净,什么亲姐弟、亲兄妹,甚至是外甥女和舅舅,侄女和叔叔……都已经不新鲜了。但把男宠捧得这么高的,也就只有大长公主一个了,平阳长公主在平阳侯去世之前也就养了几个佞幸,到现在都保持低调,没有令他们出来应酬。
“都有提起,东方朔和阿彻提了几次,朝廷高官,对董君也是不大喜欢的。”陈娇叹了口气,“您从小宠爱两位哥哥,就是看在他们份上……”
“我宠你哥哥们,就不宠你了?”大长公主又有意见了,她看着陈娇,似笑非笑,“你今天怎么屡屡意在言外。”
若有若无的不满,是已经泛出来了:人年纪大了,就听不进劝。就算是皇后女儿劝她,也要来个充耳不闻,王顾左右而言他。反正她年纪大了,能多活几年?倚老卖老,也没有人敢认真和她计较。
陈娇却把大长公主的指控全盘认了下来。
“您本来就并不宠我。”她幽幽地说,“我还当这件事,我们心底都是知道的。”
大长公主一下就坐直了身子,她略带清矍的面容上满是吃惊,也不是没有怒火在,“我还不够宠你?娇娇,你现在贵为大汉皇后,你以为这位置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这皇后的位置。”陈娇蓦地也坐直了身子,她死死地盯着母亲,一字一句地说。“是您为我要回来的,这不错,可我能坐到今天,您敢说这都是您的功劳吗?”
她毕竟正当盛年,又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后,一怒之下,威仪外放,大长公主的气势顿时就落了下风。她不安地转了转眼珠子,却也说不出什么来了:陈娇的皇后之位看似稳若泰山,其实也不是没有危机时刻。不说别的,就说她迄今无子的事,背地里她做了多少工夫?陈娇今天的宠后地位,是她一手一脚挣回来的,大长公主就是再大言不惭,也不可能把这个功劳给揽进怀里。
“娇娇。”她迅速又换了个说法,她恳切地望着陈娇,“娘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能再活几年?我死之后,董偃怎么样我是管不了了。这么多年来,为了陈家,为了你们几个,我是操碎了一颗心。我们家这泼天的富贵家底,你以为你爹有多少功劳?你两个哥哥不懂事,不知道为娘想想,你是女儿——”
她叹了口气,真心实意地说,“你也是女人,你知道娘的不容易,你就不能放过娘这几年,让娘最后再开心开心吗?凭什么就只有你爹能三妻四妾的,我捧个男宠就不行?董偃虽然好权,但也知道进退,是不会为我们惹上多大的麻烦的。你就——你就——你就当他是头小狗,让他叫叫,他开心了,有心思服侍我了,我不也就开心了?”
陈娇望着母亲,她终于再忍不住了,她的眼圈一下就红了,眼泪在眼眶底滚来滚去,越滚越多,她含着眼泪说,“您这一辈子就只管自己开心了。您想过别人吗?我知道您的不容易,这么多年我没有对董偃的事说过一句话,您想过我的不容易吗?您还有您的董偃,我呢?难道我要等到您这把年纪,把阿彻给等进了茂陵里,再去找我的审食其?您为什么要把我嫁进皇家,您为什么不好好教养两个哥哥,您真的是为了子女?真要是为了子女,您会不惜和儿子生分成这样,就为了区区一个男宠?那您也就不该怨哥哥们和您离心了。您真以为您是个好母亲吗?若是,为什么您的三个子女都过得不开心呢?”
大长公主一下就怔住了,陈娇的话,就好像一柄锋利的刀扎进了她的胸口,她一下连话都说不出了,再开口的时候,也再没有了大长公主平时那含蓄的、审慎的优越感,她期期艾艾地说,“娇娇,你,你还是不开心——”
“我又有什么好开心的?”陈娇一遍又一遍,反复地问母亲。“你以为大汉皇后,有那么好当吗?开国以来,几个皇后得了善终?就是外祖母,你以为她的日子就很好过?您把我送进皇宫到底是图了什么?我本来可以和您过一样的日子,以我的身份,谁敢和我作对?丈夫不合心意,我也可以有我的董偃,可您为了您的富贵……您问我有什么好不开心的,我倒要问问您,从入宫那天起,十七年了,我有什么好开心的?”
大长公主答不上来了,她只能愕然又木然地望着陈娇,就像是第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短处一样,有了几分手足无措,她轻声说,“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