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放松,酸楚就又涌了上来。她推开了自己的手,还任自己站在院子里那么久。连问都没问一声。
三郎佐看看周到的洋平和树,叹了口气,教训道“你们主子和你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主子不好,你们还能有命么?以后,机灵点儿!”这话不该他说,可看在吉宗平时对於须磨的特别对待的份儿上,他还是说两句吧。
两人一愣,都脸红的对着三郎佐行了个礼。於须磨看看两人,心里一声叹息。
“你别胡思乱想了,我去看看,你们也服侍着主子泡个澡喝点儿热乎的。”三郎佐起身往吉宗那儿去了。
他拍了拍门,不见里面回应,不管不顾的拉门进去了。
一拉开门,三郎佐一愣,好嘛,那边於须磨快冻僵了,这边吉宗还有心思看书。吉宗倒真不知道於须磨一直站在院子里,她只是震惊的到书房翻书来了。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贵族之间,通婚乱伦差辈分儿的可多了去了。这么投入的一看,就过了大半天。
三郎佐直接出声问道“你罚於须磨在院子里站着的?”
吉宗先是被屋里有人吓了一跳,见是三郎佐又松了下来。只是,她反应了半天,才疑惑道“我干嘛要罚他?他站在院子里了么?”
“说是从你们回来,一直站到现在。我刚刚看的时候,人已经冻僵了。”三郎佐见她神色,就知道她不知此事。看看明显被她翻过的书,就知道,是那些人误会了。
“什么?”吉宗猛的站起来,就要去看看。她刚回来的时候心里乱,也没顾上於须磨,哪里知道他又多想了。好吧,也许不是他多想了,自己确实有些不对劲儿,但他干嘛和自己身体过不去?於须磨是最怕冷的了,一想,她的心就颤了一下,酸疼酸疼的。
三郎佐在她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拉住吉宗的手腕“他现在估计是沐浴呢,你要想一起,就现在过去。”没好气的白了吉宗一眼,想也知道他们之间肯定有误会了,现在去,不是火上浇油了么。
吉宗一愣,半天,才坐在了三郎佐身旁,她现在去,和於须磨说什么?解释什么呢?她皱起了眉头,她甚至都不知道,於须磨是生气了还是烦恼了,还是难受了,又是为了什么。自己的态度和做法如果伤害了他,他可以说,自己才能改。现在即使她过去了,她敢打赌,问於须磨的话,他顶多只是笑笑,说出来的话,至多也就是实际情况的三四分。她觉得累,她不想猜,但也不想於须磨难受。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叹了口气,吉宗蜷起两条腿,用手臂抱住,把头埋在了膝盖里。这种姿势据说是在母体里的姿势,人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就会采取这种姿势。
三郎佐看着吉宗又是无奈又是疲惫,一时不知道该气於须磨好,还是该气吉宗好。吉宗过于理性想事情也简单,不太会哄人,於须磨又是个精细的,过往,他们一个包容,一个感恩,小心翼翼的维系着关系。现在,一个人退缩,另一个就缩得更没有边儿了。
“到底是什么事儿,如果能说的话,说来听听。”三郎佐见吉宗难得的雏鸟姿态,踌躇不前,鬼使神差的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吉宗埋着头,无比纠结“我和於须磨是没出五服的亲戚。”她的声音从臂弯里传出来,闷闷的,带点儿鼻音。
三郎佐一愣,“五服”是什么,他不清楚,“亲戚”却是懂的,而且,一想两人的出身,他也就明白了。举一反三,他忽然笑了。“你们就为这事儿闹别扭呢?”
吉宗被他笑得很不舒服,从臂弯里抬起头,斜着脑袋,问他“你笑什么?这事儿难道不重要么?”
“你是看’兰学‘看傻了!只当你喜欢猎奇,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信!是不是兰学里说,近亲不能结婚,还什么‘服’。咱们历来都是如此通婚,也没什么啊!你这也惧怕那也惧怕,看多了书难道还不会走路了?看书是为了解惑,却不是为了莫名多些束缚的,书是为人所用的!”
吉宗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甚至关于不要为了读书而读书的理论很赞同。但她知道,五服之内通婚,产下畸形儿的概率是很大的,更何况,她和於须磨算得上是很近的血缘了。这是科学!就算抛开伦理不说,还有孩子的问题呢。
“我和於须磨的孩子,很可能会是畸形。”吉宗有些哀怨的看着三郎佐,意思是,你有本事,再劝啊。
“书上这么说的?是真的?”三郎佐倒是没想到这一点,吉宗把伦理的问题早就想透了,她不知道的时候没觉得如何,现在知道了,事实是一样的,她也不会特别矫情,虽然需要点儿时间消化,但也说通了自己。可是,孩子呢?
她点点头,又把头埋了回去。三郎佐不知道吉宗如何知道的,是书上说的还是什么。只是,见她肯定,而且又为此消沉,还是有意相劝。
“我们都是日照女神的儿女,本来也都是近亲,有史以来就这么延续着。自然界中其他的动物亦是如此,咱们比动物本事大,难道还不如动物了?适应自然的,就留下来,不适应的,就消亡。你何必过于担心,又不是你能改变的。”
吉宗听着三郎佐的话,抬起了头,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物竞天择,优胜劣汰”就被他这么几句话,说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微张着嘴的样子有多傻,就这么看着三郎佐。
三郎佐不自在的摸摸鼻子,说“再说了,你担心孩子,先得有孩子再担心吧?你大姐二姐,不都没有孩子?好多人都没有孩子,这是有了孩子才担心的吧?退一步说,那些若众,在一起相好,也不可能有子嗣吧?他们也不活了么?为了怕孩子不健康,就不去爱了么?人的心能收回来么?这是说停就能停住的么?”
吉宗忽然觉得遮在头顶的那片乌云,被阳光劈开,射下无数金光,耳边响起了圣洁的音乐。
“三郎佐,谢谢你!谢谢!”吉宗呼的一下跪坐起来,两只手抓住三郎佐的手猛烈的摇晃着,露出孩子一样的笑容。“你真是智者!”她拍拍三郎佐的肩膀,起身往於须磨屋里冲了过去。
三郎佐看看被吉宗摇晃过的手,摸了摸头发,憨憨的笑了笑“呵呵,我是智者?别说,还真想做族里的智者来着,你也看出我有天分了?”边说,边傻呵呵的乐着,独自在空无一人的书房,发出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