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阶下囚,朝面而立,各自轻笑。
封逸黑衣如旧,身上污秽如旧。体味也不很好闻,只是手中的刀,分量颇重。
他斜提五尺骨刀,笑看身前人。
没有四面五尾八手足,只是个身着淡青色长衫,面目儒雅,形体颀长的中年文士。
鬓边生着两绺白发,无风自摇,悬挂着岁月的痕迹,与多经世事的沧桑。
“你比杜子仁要豁达随性很多。”
枭吴笑过后,正视封逸。
封逸也止住了笑声,凝视枭吴。
在杜子仁的记忆中,封逸曾随着他游遍华夏。可那段记忆之中,没有枭吴这样一尊通天大魔的存在。
是记忆有缺?
想来应该是的,毕竟那段记忆只是鬼帝印所发散出来的,并不是杜子仁完整的一生。
“他是个很稳重,且很有王者之风的人。”封逸点了点头。
枭吴也在点头,“那样的人很无趣,总是端着,放不开身份。”
说罢,右手轻摇,两坛老酒出现。
“喝一点?”枭吴迈步走到封逸身旁,晃了晃酒坛,说道。
封逸此时忧心尽去,不管是身上还是心里,都再无一丝负担,以往的随意性子也渐渐显露出来。
闻得酒气发散,馥郁浓香,不禁喉头大动。
“喝一点!”
两个人,一中一少,朝面而坐。
没有椅子板凳,没有瓜果菜蔬,只有两坛老酒,各自豪饮。
“这事儿说出去恐有人不信,我枭吴此生竟有朝一日与杜子仁的弟子把酒一酣。”
枭吴喝着酒,摇头而笑。
封逸狂饮一大口,也笑道:“我也没想到竟能坐在无疆世界,与华夏世界的魔神共饮。”
“可惜!”枭吴忽然放下酒坛,长声一叹。
封逸挑眉看他,“可惜什么?”
“我在为你而可惜,因为你将永生留在此处,陪着我,再难走出这片天地。”枭吴再次提起酒坛,一饮而尽。
封逸甩手将空坛远远丢开,听着酒坛碎裂的“哐啷”声响,直身而起,满腔自傲地说道:“你可惜得未免太早了些。”
不知不觉,那属于龙隐宗少主的强大自信,又回到了封逸的身上。
他本该如此的,只是俗事牵绊太多,渐渐抹杀了他的本性。
而今本性重拾,确真是个落拓儿郎,豪放且不羁。
风姿勃发,看得枭吴由衷感叹。
他仰天一笑,也站了起来。
“好个少年儿郎,他杜子仁当真是有大气运在身,隔着两方世界收徒,竟都能挑选出此等良才来。”
一语落地,天地忽起变化。
宫殿消失,变化成一片春光烂漫,暖阳在天的美妙山景。
飞鸟盘旋在远天,小兽长鸣在山野,游鱼嬉闹在小溪。
封逸站在小溪旁,环看四下,但见一根根粗大的龙柱,撑天而立。上有龙雕盘绕,昂首长啸,神威凛凛。
龙柱如常,天地虽改,却毕竟没能超脱出枭吴祭坛。
此地仍然是那座宽广的宫殿,这山花、鸟语、小溪、暖阳,都只是虚假幻象,难以真实论。
封逸收回目光,看向枭吴。
枭吴目露回忆,缓缓道:“我与你师第一次见面,便在此地。”
“华夏?”封逸侧目询问。
枭吴点了点头,“扬州郊外,当时我未至亚圣修为,你师也还是南海龙子。他自诩正道,言我为左,欲杀我以肃乾坤。”
说到此处,枭吴撇嘴一笑,“我与他斗了整整三日,毁去了半个扬州府。我负伤远遁,他被南海龙王救走。呵呵……说来也是可笑,就为了这损坏的半个扬州府,他道心成缺,难能凭借龙身再进一步。唉!我一直都很想问他,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
封逸侧耳聆听,待得枭吴说完,才道:“他必定无悔。”
枭吴收回了放逐的思绪,眸中泛着赞赏的光芒,“你很懂他。”
封逸摇了摇头,“只懂表象,不知真心。这一点,我不如你。”
“你又怎知我懂他的真心?”枭吴不无好奇地问道。
封逸咧嘴一笑,“因为你那一声叹息。”
有些时候,最了解某人的并不是他的朋友、亲属、弟子传人,而是敌人。
正如枭吴与杜子仁,乃多世夙敌。这样两个人,本该见面仇恨,欲杀对方而后快。
可封逸在枭吴的那一声叹息里听到了落寞,也听到了孤寂与怅惘。
为何如此?因为枭吴知道,镇压了自己的杜子仁,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行事冲动,且热血冲天的南海龙子。
他比当年稳重了,也多了许多王者之气。可枭吴所在意的,并不是这可有可无的稳重与王者之气。
说不清,也道不明。
两人即是仇人,也是朋友。
枭吴的思绪依旧在漫天而游,封逸不忍打扰他,静立原地等候。
只待艳阳坠下虞渊,枭吴才终于回神。
眼见夜幕将起,眼前的美好也将被黑暗吞噬,枭吴眉头微皱,右手轻挥。
艳阳自西升天,晚霞退散,天光重回明媚。
“年纪大了,回忆也就多了,抱歉,耽延了你这么久的时间。”枭吴略感歉仄。
封逸摆了摆手,“无碍。”
枭吴道:“我将修为压制在化元境以下,通玄境后期以上。你与我互拼掌力,能击退我,便算通过了考验。”
封逸想了想,点头道:“好!”
一语落地,猛将骨刀斜插入干硬的泥土地里,纵身前冲。
枭吴眸泛精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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