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宁非离双手不得空,戴着蓝牙耳机接听:“嗯,我就快到了,车子开到三岔路口了。”
许枫诙谐地调侃道:“总之你就快来吧,有一个大大的惊喜在等着你。”
宁非离眼皮一跳,直觉不妙:“惊喜?该不会是惊吓吧。”
许枫笑着说:“是惊喜还是惊吓就要看你个人的了。”许枫的嗓音很有磁性,在今晚显得格外神秘。
宁非离没怎么听懂许枫打的哑谜,也懒得深究。因为宁非离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他发现他衬衣的袖口和下摆,残留着一些黄色的、湿漉漉的痕迹。
宁非离低下头,把脸埋在衣袖处。
浓浓的海腥味,并不好闻。
想来是刚才在海边走动的时候,海水扑到衬衣口沉淀后留下的印记。
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奈何宁非离是个死洁癖鬼,不能忍他的衣服沾染到一点点的痕迹和异味。
才平静下来一点的脾气突突突地涨起来,宁非离青筋暴起,握着方向盘大的力道也重了好几分。
赶紧去酒店换衣服!
这是他此刻唯一的想法。
穿过那一大片海,又绕过大半个山弯,宁非离总算是把车开回了酒店门口。
包裹在西裤里的大长腿笔直地从车门前跨过,戴着茶色墨镜的宁非离起身。离开之际,他总算记起要把车钥匙丢给门童。
门童心领神会,接过宁非离扔给他的车钥匙,把崭新的跑车开往地下停车口的方向。
六楼,电梯停下,宁非离钻出电梯,迈着大步,往房间走去。
“滴滴。”两声,房卡识别正确。
宁非离进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脱衣服,他实在是忍受不了这衬衣上的异味了。
白色衬衣的纽扣被一个一个地解开。
宁非离脱衣有料的好身材,就暴露在透着凉意的空气里。
解到最后一个纽扣,宁非离停住手吓的动作,任由衬衣大大咧咧地敞开着。
他开始脱裤子。
西裤落地,衬衫剥落,全身赤.裸。
鼓鼓囊囊的一大团,乖巧地沉睡在柔软的棉质四角内裤里。
宁非离正想转开浴室的门把,进去里面痛痛快快地洗一次澡。
可谁知道,浴室里面的灯突然亮了起来。
浴室门从里面被打开,狭小的空间里竟钻出好多人来。
有男有女,反正都是剧组的成员。
他们嘿嘿地笑着,用岔开的五指虚虚地捂住眼睛,掩耳盗铃地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他好像被整个剧组看光了?
他的太阳穴隐隐作痛,对眼前这个不知所谓的场景既感到莫名其妙,又感到无比地厌恶。
“滚!”
宁非离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从浴室里逃出来,屁滚尿流地离开了宁非离居住的卧室。
大约过了好几分钟,人流总算散去。
宁非离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不满地埋怨道:“这都是什么事啊!”
然而事情还未过去。
——“啪。”
又是开灯的声音,这次打开的是整个卧室的灯光。
宁非离烦躁地睁开眼:“还有谁在我的房间!我说都给我出去,难道你是聋了吗?”
下一秒,宁非离却什么狠话都说不出来了。
满满的只有震惊。
气球,满屋子的气球,几十几百个气球都挂在半空中,浪漫又壮观。
角落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楚璃捧着她亲手烹饪的长寿面,走到宁非离的面前,她露出了一抹他觉得全世界最好看的笑容。
“宁非离,生日快乐。”
昏黄的灯光,满屋子的气球,戴着朴素围裙的楚璃,以及那碗热腾腾的长寿面。
宁非离觉得,在那一刻,他的脑海里有一片美好的夜空,夜空里放着五颜六色的烟花,绚烂至极。
他是真的实实在在地陷进了这番刻意制造的温柔里,再也爬不出来,也不愿意再爬出来。
楚璃把那碗面交到宁非离的手里,再把筷子交给他:“这是我第二次下厨给人做长寿面。”一脸的骄傲,好像她给宁非离做面,就是他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宁非离怔愣地接过面碗和筷子,觉得自己在做梦。
“那第一次是谁?”脱口而出。
楚璃无声地笑了笑,表情有点严肃:“第一次嘛……”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
楚璃本来不想去管它,继续她已经成功一大半的追人计划。
可忽略一次后,对方还是没有放弃,继续锲而不舍地拨打着。
“接吧。”宁非离宽宏大量地说。
楚璃皱着眉略微思索了一下,便点了下头接起电话。
“你是楚璃吗?”对方的声音有点耳熟,温柔又冷静,熟悉又陌生。
这是个陌生号码,楚璃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楚璃等对方自报家门。
“我是姚婧,和安晓培在一个剧组工作。我打电话来,是想通知你,今天晚上,安晓培用酒瓶打了一个煤老板的头,需要你来保释她。”
楚璃总算想起了姚婧是谁:“你们在哪里?”
姚婧停顿片刻:“我们在警局……接受审问。”
宁非离看到楚璃的脸色变得很茫然。
说实话,他是第一次,看到楚璃这副样子。
宁非离皱起眉头:“怎么了?事情很棘手吗?”
在楚璃的定义里,这里的警察就相当于古代的官府捕快。有句古话说的好,民不与官斗。她现在的状态就像是被贬谪后流落民间的王孙贵族,警察就相当于当朝的当权者,一提起警局二字,楚璃就有点犯糊涂。
她和现代人不同。现代人觉得警察不会抓错好人,认为警察是人民的公仆。
楚璃的思想太过死板,还停留在几千年前的封建思想中。
宁非离知道靠问楚璃是问不出什么花头了。
他夺过楚璃的手机,放在耳边接听:“你好。我是宁非离,楚璃正在我身边,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大名鼎鼎的宁非离和她说话,姚婧有过半秒的犹疑,半秒过后,她冷静地回复道:“宁先生你好,我是姚婧,安晓培的工作伙伴。安晓培在夜店喝酒的时候,用酒瓶打破了一个老板的头。她在警局警局接受审问,需要被保释,请问你和楚小姐有空过来吗?”
宁非离才听前半段,就能猜出后半段发生了什么。娱乐圈是个大染缸,底下早就变成乌漆墨黑一片,怎么洗都洗不白。
安晓培这种例子太多。年纪轻轻的一个小姑娘,没有背景,没有后台,只能演演几秒钟镜头的尸体和炮灰,郁郁不得志。
这种时候,总会出现几个拉皮条的导演或者工作人员,把小姑娘介绍给五六十岁有点钱财的老头,供他们享用。
不就是包养。这种例子太多了。
只不过安晓培没有屈服,反倒惹到警局去了而已。
等到宁非离把楚璃带上跑车的副驾驶,为她亲手系上安全带后,楚璃还是一脸古怪的表情。
宁非离觉得挺好笑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楚璃竟然怕起了民警?
他把车子开出车库,看了眼走神的楚璃,忍不住笑出了声:“喂,你不至于吧,不就去警局。你难道害怕警察叔叔啊。”
楚璃有点紧张地问:“宁非离,你说安晓培这个罪,要被打几十大板?”
“……”宁非离扶额,“你这玩笑开得也太不好笑了吧,还几十大板……你以为是在古代啊。”
“你是说不会被打屁股?”楚璃一脸严肃。
宁非离被楚璃逗得差点闯红灯。
“也不会被夹手指?”
宁非离被楚璃吓得连绿灯亮了也没有发现。他后面几辆车不停地鸣笛以表示不满。
宁非离笑倒在方向盘上:“楚璃,我们拍的是古代戏,但也不是琼瑶剧,你不要入戏太深好不好?”
楚璃转过脸不理他。何晏就不会嘲笑她。
驾驶了不过半个小时,楚璃和宁非离两人就来到了警察局。
安晓培已经从审讯室出来,坐在警察局的大厅等楚璃他们。安晓培的身材比较平板,所以一直穿的比较休闲,许是今天晚上说好了要去夜店,她穿的尤为光鲜亮丽。
安晓培穿了一件贴身的黑色亮片连衣裙,裙摆堪堪在大腿处,微卷的栗色发梢搭在白皙的肩头,整个人如脱胎换骨,和楚璃刚见到的安晓培根本不是一个人。
完美的东西仅仅浮现在表面。
用不着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安晓培美丽的连衣裙被撕扯掉了一大块布料,刚从理发店做过的卷发也被折腾得乱糟糟的,精致的妆容花得一塌糊涂。
显而易见是经历一场恶斗后的成果。
安晓培坐在大厅的座位上,低着头没有吭声。
深夜一阵凛冽的寒气袭来,宁非离和楚璃相继从门外走进,熟悉的味道鼓动到安晓培的神经细胞。安晓培猛地一抬头,像是一头受伤的小鹿找到了她的家,她嘶哑地喊道:“楚璃,楚璃!我在这里。”
楚璃走到安晓培的面前,对上她的眼睛,然后默不作声地握住安晓培的右手。
安晓培觉得羞愤难已,只好把头埋得更深,不想让楚璃看到她现在的这副尊荣。
身穿驼色薄毛衣的姚婧随着一个微胖的警察朝他们徐徐走来。宁非离早就让助手把钱打到账户了,胖警官对几人的态度还算客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还想分给宁非离。
宁非离摆手拒绝,说自己不怎么抽烟。
他倒是饶有兴趣地注视着站在胖警官旁边的姚婧:“你也是从刚才那家夜店一起过来的?”
姚婧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她大大方方地承认说:“是的,宁先生。”
宁非离‘啧啧’了两声:“去夜店穿得那么保守?”
驼色毛衣配过膝盖的一步裙,完全不透肉的丝袜配素色单鞋,要是再撘一件深色休闲款女性西装……
这一套就是标准的面试求职装。
这样去夜店……也太格格不入了吧。
姚婧听出宁非离话里的弦外之音,却没多作解释,她浅浅地笑道:“宁先生,要知道穿什么可是我的自由。”
宁非离懂姚婧的意思,他毫不掩饰地夸赞姚婧说:“聪明的女孩子。”知道在那种场合或许会发生什么,特意打扮得过时和老旧来摘出自己。
想到这里,宁非离又看了看坐着的楚璃和安晓培,视线在楚璃身上游离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而那是一个让人把视线放在她身上,再也移不开的女孩子。
宁非离通过点小小的关系,当晚就把安晓培保释出警局。
几个人坐在车里,姚婧先出声说:“宁先生,送我和安晓培回我们剧组的酒店吧。”
宁非离没应声,他转头问安晓培:“你说要回哪里?”
安晓培沉默半晌,才低声说:“就听姚婧的吧,送我们回剧组。”
宁非离对安晓培的决定感到很惊讶。据他所知,今天的一切都是她们剧组的副导演搞出来的鬼,安晓培不回剧组是人之常情,回去倒显得有点奇怪了。
他转头看向坐在副驾驶上,宛如处身于事件之外的楚璃:“你怎么了,闷声不吭的?”
楚璃摇摇头说:“没事,我在想事情。”
宁非离没有这么不识相地,询问楚璃她在想什么事情。他遂了后座那两个人的心意,把车缓缓驶向目的地。
把姚婧和安晓培都安顿好后,两人回到了他们两人休息的酒店。
回到宁非离布满氢气球的房间。
氢气球还挂得好好的,而那碗长寿面已经凉掉,结成一坨一坨的东西,看起来很恶心。
宁非离握住筷子还想去吃它,却被楚璃制止。她抬起下巴,意指挂在墙上的时钟:“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宁非离一看,的确,超出十二点正好一刻钟。
已经不是9月1号,而是9月2号。
他的生日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了。
宁非离却不能让楚璃这么糊里糊涂地回自己房间睡觉,他在楚璃离开之前拉住她,戏谑地问道:“那你呢,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楚璃预想中的最后一步,也就是最关键的一步,表明心意的时刻终于要来了。
楚璃却没像之前想好的那样说。
她缩回自己的手,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儿:“唔,我就是想说……既然我接受了你的贿赂,我就会兑现承诺。明天我就和严子重去说不能拍吻戏。”
宁非离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楚璃走之前不忘叮嘱:“还有啊,记得跟助理说,能有糖醋排骨就不要带清蒸排骨,能有麻婆豆腐就不要带红烧豆腐,鸡蛋羹我要嫩一点的小鸡蛋,否则我是不会吃的……”说了一堆。
真是麻烦!
宁非离略有点嫌弃地摆了摆手:“行了,我会让助理看着办的,你先回去吧。”
楚璃眯着猫眼看了他几秒钟,然后打着神似猫咪的小哈欠儿,走着轻飘飘的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虽然是深夜,楚璃还是忍不住给何晏打了电话。
何晏是被楚璃的电话吵醒的。被吵醒的何晏抵着床沿坐起身来。他打开床头灯,温暖的灯光打在他的发间,朦胧且美好。
何晏的声音有点哑哑的,应该是刚睡醒的缘故。
他的发梢遮住眼睛:“公主?”
楚璃这边长时间的沉默。
何晏稍微有些清醒了,疑惑地再一次出声:“公主,你怎么了?”
楚璃用手支撑着左脸,有些郁闷地说:“为什么这个世界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安晓培可以为了事业,委曲求全回到剧组。这就意味着,如果下一次再有这种事情的发生,安晓培会选择接受。
不止这个。
原来,她不是万能的。不是她想要让谁喜欢上她,谁就会喜欢上她。
楚璃在宁非离身上费了那么大的功夫,结果还抵不上姚婧的一眼。
楚璃是对很多事情漠不关心,但她确定,在宁非离见到姚婧的那一刻,他的眼底涌现出的是惊艳、欣赏和喜欢。
更何况……姚婧是难得一见的凶器。
这就是竹竿儿说的一眼万年吗?
楚璃发现自己并不怎么难过,只是对她自己白折腾那么久的一种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