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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贵妃年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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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烟笑道:“真是好,比你这个皇阿玛可是滋润多了。”

    雍正转过身刮刮她鼻子道:

    “你还惯着他,这孩子自小就跟你的性子似的,不爱政治钱财就爱闲云野鹤,要么还能回来帮帮我暗地里忙些事,总比旁人可靠多了。”

    云烟拉起他干净的手掌蹭蹭道:

    “明明就像你,其实你骨子里就爱闲云野鹤,山水田园这种日子。”

    雍正拍拍她脸颊笑道:

    “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圆明园已经基本扩建修葺好了,这几年你也在养心殿憋坏了,过几日我们就住去圆明园,好是不好?”

    云烟眼前一亮,自然满口应好,连步子都快了。

    这年初夏,雍正帝第一次踏出养心殿,搬入已经扩大的别宫圆明园。从之前的几百亩已然扩至几千亩。

    此时的圆明园作为皇帝自皇子起亲手设计建成的园林,不论是从感情上还是政治上,更或是规模上,都超过了畅春园,成为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园。”

    云烟与圆明园的熟悉几乎伴随着与胤禛的半世情感,他们之间太多的往事都寄予在这座园林里,山水无声,爱亦无声,却依旧见证着他们彼此的始终如一。

    圆明园里增加了多处美丽地方,让云烟目不暇接。她最喜欢从前的九州清晏和新建的万方安和,炎炎夏日里,在水景浮桥的平台下乘凉,树林鸟语,傍水而居,几乎是人间仙境。

    圆明园承载了太多美好的回忆,两人都离不开这里,雍正也把朝务都搬到了这里,连“正大光明殿”“勤政亲贤殿”等等都是又在这里复制出来,题字挂牌,使之俨然成为了王朝的第二个政治中心。

    除了在勤政亲贤殿里参加朝会,雍正根本不是外人看着正襟危坐的性子,在寝宫里依旧是从前闲适的样子,喜欢披着外衣,汲着拖鞋坐在桌前批折子。

    由于看折子看多了,雍正的视力渐渐不好,怡亲王允祥张罗着造办处帮他做了副西洋的眼镜。当他第一次试戴上的时候,云烟噗嗤一下没忍住就笑得趴在床上,只差没捶床了。

    蓄着一脸威严的胡须,再戴副古老的圆眼睛,手捧奏折,可不要笑死人嘛。雍正恶狠狠的摘了“酒瓶底”,气得嚷着不戴了,可不是越老越宝气吗。

    云烟见他眯着眼看奏折着实费劲,又是哄又是豁,说如何如何英俊如何如何好看,他才让允祥又拿去改的秀气些再戴上再看奏折。

    雍正将未成年的阿哥们也都接到圆明园九州岛西面的“乐安和”里读书生活,六十年纪最小,是时常被带来九州清晏里的。

    云烟一向夏日倦怠,雍正又越来越忙,年羹尧、隆科多、允禩党人,每个名字都是一踩一晃的人物,他将心腹大臣都带到勤政殿里日夜不休的,她不想多去让大臣们都见到,便极少管他。不管怎么忙,夜里总是要钻回被窝里来。

    不久,兰葭和兰夕却是旁敲侧击的跟云烟说了些悄悄话,大意是关于年贵妃来园里找过陛下,如今已在天地一家春住下。

    夜里,云烟睡的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雍正站在床头,轻手轻脚的拨开帐子。

    “回来了”她的声音有些睡眠中的沙哑,像个小羽毛刮得人心痒痒的。

    雍正在床沿坐下,一只手去摸她睡得滚热的脸蛋,一只大掌无声无息的钻到被褥里去。

    云烟反射性的夹住双腿,嘤嘤了一声转过身去。待他脱下衣袍钻到身后,就怎么也挣不掉了。

    第二天清晨,云烟困得连他什么时候上朝去也不知道。

    兰葭和兰夕进来看几次都退出去,云烟抱着被子趴在枕间,闭着眼连手指也不想动。脑海里突然诡异浮现出九贝子允禟讲的那句好笑的话。

    耳边似乎传来囊囊的靴声,刻意放轻的脚步来到床边,大手也扶在她脑后青丝上,顺着青丝抚到光滑的背脊上。

    云烟立刻掀开眼皮在枕上蹭蹭道:“痒”

    带着笑意的磁性嗓音贴上耳边响起来:“还睡呢,今日是七夕乞巧节,随我去参加活动可好?”

    云烟哦了一声,心知七夕拜月宫中皇后和贵妃都是去的,于其在在这种场合抛头露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有些疲累的转过头去闭目轻道:“你带皇后和贵妃去吧,我累了,想多睡会。”

    云烟口中很少说出皇后,贵妃之类的词,雍正的手明显一愣道:“吃味了?”

    云烟拉高被褥侧过身去道:“没有”

    就听身后没了声响,过了一会,就听沙沙的声音,竟像是在脱靴脱衣。云烟刚要转身看怎么回事,他竟然已经来掀她身上被子要进来。

    “哎……你?”

    眼见他一身明黄里衣挤进被窝来,云烟抱着胸前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闭上眼。

    雍正掀开一只眼皮沉沉道:“朕也不去了,身体不适,有些乏。”

    云烟又好气又好笑,终究开了笑脸。雍正睁开眼睛来,捏捏她脸颊,打掉她护着胸前的手道:

    “做什么”

    云烟哎了一声,只好像小猴子一样迅速趴到他胸口里去才能阻止大睁眼的春光乍泄。雍正显然很是满意,把她身子整个搂进怀里,翘着唇角道:

    “其实你无须那么小心,就是真横着走也没什么。”

    云烟捶他胸口一下道:“我又不是螃蟹,做什么横着走?”

    就是知道她不是横着走的人才来说,真气人!

    雍正胸口一震一震,显然在无声的闷笑,只到云烟去捏他,他才收了笑。

    “你就算不是皇后,也是帝妻。你要牢记这一点,普天之下无人可怕。”

    简直一副我给你撑腰你怕谁的样子!

    云烟迟疑道:“帝妻?”

    雍正拨开她肩头发丝道:“你以为皇宫里的人真不知道?”

    云烟也渐渐会往勤政殿里去,鄂尔泰、张廷玉、甚至李卫、田文镜都是熟脸,御前贴身侍卫长拉锡和怡亲王允祥对云烟俱是恭敬行礼,皇帝的几个心腹大臣哪个又不是聪明人。九月,就在圆明园的勤政亲贤殿里,雍正下达了抓捕年羹尧押送到京城会审的谕旨。

    随着对年羹尧案的深入发掘,不知是哪里踩痛了当今天子的心肺,他在给四川巡抚王景灏的朱批上几乎破口大骂道:

    “这样禽兽不如之才,要他何用?朕再不料他是此等狗彘之类人也。朕这样皇帝,尚被他如此欺隐蒙蔽……如尔等向来被其愚惑之人,今日若不为君、为国、为天下臣工将来之榜样,深痛而恶绝之,切齿而深恨之,不但罪无所逃,抑且为无父无君之人类也!”

    十一月初,廉亲王允禩因受雍正责。三日后,宗人府议其应革去王爵,撤出佐领。雍正帝有旨宽免。

    与此同时,年羹尧披枷带锁被押解回京后关押在刑部死牢中,只待定罪伏法,而贵妃年氏心中滋味可想而知了。

    贵妃年氏送信来找云烟的时候,很是让她吃惊。在她心中,年氏一直是个很聪明的女人,犹如她两位哥哥和父亲,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竟然来找她这么个可能踩到皇帝雷区的人,要么是走投无路,要么是深思熟虑了。

    云烟到达天地一家春的西院时,雍正竟然已经在了。因为,云烟在门口看到了苏培盛。

    云烟的脚步停了停,便继续往里走。苏培盛哪里不了解她,更不敢拦她。

    越接近屋里,越能断断续续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那病弱女声的一句:“皇上”简直是肝肠寸断。

    “主子……奴婢求……”

    “贵妃能大义灭亲,朕必嘉奖。好好将息,无须多言。”

    模糊断续的声音竟然显得有些冷酷,似乎明白阻断了她的最后希望。这样的语气,像一个完全的帝王,让她觉得陌生。

    这是云烟第一次听到年氏叫雍正主子,自称奴婢。

    这是一种近乎哀求撒娇的口吻。要知道叫皇帝叫主子哪里是人人可叫?

    在满清八旗的文化里,主奴关系远是比君臣后妃都要亲近的关系,是任打任骂,做牛做马,忠心不二的代名词。不是真正的贴身奴才,叫主子都是邅越之罪。她是想求他给她二哥和满门留条活路吧?出身汉军旗的年氏是冰雪聪明的,她是想让雍□□些旧情,康熙年间,年氏满门都是雍王门下奴才,“伺候”他这么多年叫声主子也不为过。

    云烟正在玩味这“主子,奴婢”两个词,迎面正撞上雍正拉开门走出来,惊了一跳!

    雍正一见云烟来了,不发一语的拉着她就要走,云烟透过他背后看到年氏正躺在床上看起来瘦了不少,唇也没什么血色,能看出依旧精心打扮过,美丽的眉眼里却是掩盖不住的憔悴和郁郁寡欢。家破人亡就在眼前,而且她的孩子都死了,唯一一个福惠,还不是她亲生。

    在雍正身边十四年,还不到三十岁,本是花红好景,却像盛极始衰的芍药般,快要凋谢了。她的病并不重,但却像个将死之人。

    云烟的成熟不在面容上,而在眼神,她早已比年妃大太多了。

    两个女人间的目光一交汇,已然被合上的门扉彻底阻隔。

    八日壬寅,因“皇考升遐倏周三载”而必须谒祭景陵的雍正帝,自圆明园起驾浩浩荡荡的出发赶赴河北遵化,云烟自然跟在他身边。而贵妃年氏已然重病昏迷留在园中。

    十四日戊申,雍正帝一路长途跋涉,回銮京城,准备冬至祭天大典。斋戒加上祭天大典进行了几天,圆明园内侍对贵妃年氏重病的奏报接二连三:贵妃年氏自昏迷中苏醒,但病重不治,时日无多,求见陛下最后一面。

    十五日己酉,雍正拿着御笔写给礼部的上谕给云烟看,云烟替他用玺——

    “晋封贵妃年氏为皇贵妃,病如不起,礼仪视皇贵妃例行。”

    她曾风光入门,最后家破人亡,孑然一身。而她没有身份,没有大轿,从未得势,亦从未失势。在这种时候,她想起多年前那场她站在暗巷中永远高攀不上的婚礼,想起十里红妆,只剩唏嘘。

    贵妃年氏似乎一直在苦苦支撑着等见雍正一面,十八日壬子,郊祭结束,雍正銮驾便返回圆明园。

    云烟从未和皇贵妃年氏争过什么,那么多年都没有,更不用说是死者为大的此时。两人披着同色系厚厚的紫貂披风,踩着雪,手牵手走进天地一家春的西院里。

    冬至刚过,已经下雪了,云烟没有陪雍正进内室,只在窗前看雪,将最后的时刻留给他们。

    雍正拉开内室门的时候,云烟走到他身前去,两人双手交握在一起。内室里模糊传出一句:

    “皇上,臣妾……只求……”弥留病哑的声音竟显得无比凄惨与悲凉。

    云烟的心间一撞,仰头去看他。雍正垂着眼睫,下颌紧了紧,带上门,拉她离开。

    气氛无疑是沉重的,大雪纷飞里,又埋葬了多少红颜枯骨。桌上的鎏金双龙香炉里不断的喷着徐徐的香气,九州清晏里一片寂静。

    夜里,雍正告诉云烟,年氏最后求的恩典是——“从葬”。

    云烟忽然不说话了,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情绪里。历史的车轮没有半刻偏颇吗?历史就是历史。太多年了,她没有在提前正视这个悲伤的问题,如今放在眼前,却真的如此让人难受。

    皇后,皇帝,如今再加上皇贵妃。不论生死,他的身边总会如此拥挤。

    还有出路吗?她还用不用去反对,历史就写在那里。这个恩典,不再是加封贵妃或皇贵妃或皇后,她发现自己说不出这个好字。

    生不能一双人,死亦不能?来生来世亦不能?

    想到此处,竟然心如刀绞。

    她让过的太多,不在意的也太多,但这“生死同衾”,她真的是在意的,很在意。她如何跟他说,这辈子她什么也不要,等他们死了,只要与他两个人,不要任何人。

    雍正从未见她如此沉默表现,已然敏锐去摸她脸,竟然一手泪湿。

    他惊道:“云烟”

    云烟不知道自己何时满脸泪湿,似乎也被自己吓到,忙抬手擦泪狼狈的转过身去,她还没有想好。一个大胆想法从她脑海中忽然蹦出来,却被她迅速按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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