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形状,一点都不狰狞,搞不懂。
秦晞出门前,为左手戴上漆黑的手套。
手套是玄豹皮做的,薄且软,用以遮挡风雷魔气,避免刺伤旁人。
今日天气甚好,秋高气爽,秦晞一时贪恋山景,只沿着山道款款往巨鹿馆方向走,忽闻身后有人唤他:“老九!今天怎么想起来巨鹿馆做早课啦?”
眼前人影一闪,季远和端木延已落在身前,见他戴好了手套,便放心凑近。
之前老九还不习惯戴手套,大家都被风雷魔气刺过,那滋味实在难忘,林缨甚至被刺出了阴影,自此见老九都躲在丈外说话。
端木延艳羡地盯着他的手套:“我也想生点金水魔气出来。”
修士要么生仙气,要么生魔气,前者浩瀚,后者锐利,都是极罕见的,与机缘有关,与心绪有关。老九竟能得风雷魔气,看师尊的意思,一脉脉主之位将来非他莫属了。
不过,突然生出魔气,多半与小师姐有关。
旁边的季远俨然也想到了,他无心人说无心话:“小师姐不在了之后,你就有……”
端木延不等他说完,一脚踹了上去。
果然秦晞奇道:“哪位小师姐?”
端木延抢道:“说的是三脉的一位小师姐,半年前试炼不幸身亡。”
他俩可真能折腾,三脉的不知哪位小师姐都认识。
秦晞下意识在肩头摸了一把,却摸了个空,不由愣了一瞬。
半年来老是这样,总觉得肩上应当有个小巧的什么东西在,轻飘飘,纸做的……
端木延岔开话题:“丛华半年前离脉,居然再没回来过,信也递不出去,老九你那边收到信没?”
秦晞摇头:“他必是为了叶小宛和三师姐不好受,让他一个人待着吧。”
提到三师姐,气氛有些低落,季远叹道:“三师姐不知何时能醒。”
“待会儿早课完一起去看看她。”
端木延拍拍他的肩膀,一时又忍不住多看秦晞一眼。
他果然是只忘了小师姐的事,其他的分毫不差,实实诡异。师尊必然知道什么,只嘱咐不许任何人提令狐蓁蓁,这位突如其来出现的小师姐,也就此突如其来地消失了。
秦晞的到来让巨鹿馆喧嚣了一阵子,连素日谦和的楼浩都与他相邀斗法,沈均更是拽着他不放手,非要他脱下手套来一场货真价实的斗法,最后被愤怒的林缨成功阻止。
因他们打得热闹,最后连极少出现在一脉山的师尊都来了,恰逢秦晞赢了一场,满头大汗地端着茶喝,他便含笑温言道:“这半年你修为精进不少,以现在的境界,可以试试让风雷魔气通向右臂。”
可他还挺喜欢它独独盘踞左臂的模样,带点儿憨态,欢快得很。
秦晞心不在焉地应下,将汗湿的发尾拨去身后。
大脉主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半晌,扬眉道:“小九今日心情不错。”
半年来他多数时候窝在洞府里静修,偶尔出来也是极少笑,今天却整个人容光焕发地,许久不曾见他如此。
秦晞愕然:“弟子每日心情都不错。”
大脉主只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白日生魔气,他必是独此一例,可见半年前必有过让他生出执念的遭遇。
盘神丝忽然消失,令狐蓁蓁也忽然消失,小九奇异地只把令狐蓁蓁的事全忘了,甚至生出风雷魔气,大脉主不由想起当日劝诫他的话:情可以谈,却不能疯魔。
小九这场疯魔,真真与众不同。
以太上脉的地位来说,当然仙气好些,然而魔气自有其独到之处,善于向内延伸,触及神魂。他心情好,并非这个他心情好,而是另一半疯魔的神魂在愉悦。
“为师近日掐算,算到先前突然消失的盘神丝又出现在大荒。”大脉主斟了杯茶,“你上回在大荒没找着盘神丝就回了中土,这次再去看看吧。”
怎么又在大荒?秦晞蹙眉:“可四位荒帝怕是不欢迎太上脉修士。”
去年在大荒闹了好大一场,荒帝们就差没直白地叫他们滚,才隔一年又要去,搞不好刚下船就要被赶回来。
大脉主浅啜一口茶:“那不会,小七都能去。正好,你若遇着他,记得把他劝回来。”
“七师兄也在大荒?”怪不得丛华的书信都递不出去。
大脉主笑了笑:“小七素日宽厚,但他是个逃避心病的人,他若有直面的那天,才是真的长大了。你去吧,为师再看看你师兄们斗法。”
“弟子谨遵师命,这便去千重宫顶求签文。”
时值清秋,千重宫顶巨大水池里的金色巨树依旧枝繁叶茂,丝毫不受节气影响。
秦晞站在池边凝神祈愿,不禁想起自己上回来这里,满心的焦虑与杀意。
明明盘神丝没拿回来,这次他却一点都不急,内心隐隐有一种笃定的沉稳,他也说不清怎么回事。
一片金色树叶缓缓落入池中,被清光推动,化作一片镀金木签悬浮在眼前。
秦晞拿起一看,上面只有八个字:此身彼身,在彼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