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七十八章

    夜幕已悄然降临, 四周静极了，黑暗逐渐唤起了深入骨髓的不安和疑虑, 席卷全身。

    训练早该已经结束了。然而, 安娜丽塔对着手机等了很久，克里斯蒂亚诺也没有回复她发送的短信。

    可能他还没有看到吧。他看到的时候，也未必来得及赶到了。

    或许这样更好。

    她一开始就不该放任冲动。等他回复了, 或者打电话过来了，她大概得想个好理由解释自己的行为，叫他不必奔波这一趟。

    既然已经选择了推开他, 她又干嘛要再纠缠留恋？如果坚持无爱无恨, 她至少还能在最后的时刻多享受几分安宁自在。

    非要和命运叫板赌气的结果, 只能是被碾碎成泥，体无完肤。她早就明白了。

    而坦然放纵爱欲的自由，她恐怕也同样消受不起了。

    明知注定要被打落凡尘乃至阴间，却像吸毒一样贪图片刻的美好诱惑，而等到镜花水月的幻象过去了, 她又该如何自处？一个灵魂曾被接到天堂的人, 又怎么可能放下对永恒快乐的执念？

    看得到头的卑微生命，伤痕累累的脆弱身心，既无力在失乐园后反攻天国, 也难有那样的豁达能够勇敢自在、无拘无束。

    安娜丽塔放下手机, 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使凉风灌入了室内。

    银白的月亮悬在深蓝的天空释放光华，幽美宁静, 像深海的蚌历经伤痛凝结的珍珠。她想，它或许也曾有过烈焰燃情，只是千万年来站在那么高那么冷的地方俯瞰人间，激情也不得不沉淀为清冷静谧。

    然后，她又回忆起了南非的那个月夜。

    打开心灵，打开身体，她完美地和他结合在一起。两生两世，走过那样漫长的一条路，她终于达到了幸福。

    而当时，她还健康地活着，她的心还年轻，她还可以肆无忌惮地去热爱，去追求，现在她却不知道，她还剩几分锐气没被磨灭了。

    她发出一声叹息，袅袅消散于夜风中。

    紧接着，一阵急促沉重的敲门声如炸雷般打破了寂静。门外那个人很急，像讨债或者逃命一样。

    安娜丽塔堪堪回神，心跳倏然加快，合上窗子，一步一步，慎之又慎地走到了门前。

    她一开门，夹杂着汗味的香水气息便扑面而来。

    “安娜……”克里斯蒂亚诺踉跄地走进屋内，弯下了腰，拼命地喘着粗气，一时还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脸色泛红，头上遍布细密的汗珠，整件紧身t恤都被汗水给浸透，甚至连一向一丝不苟的发型都有些凌乱了。

    她顺手关上房门，怔怔地盯着他发愣。

    过了一会儿，克里斯蒂亚诺总算平复了呼吸，然后慌忙擦去脸上的汗，快速整理了一下发型，捋了捋衣服，对她露出迷人的微笑。

    “抱歉我来晚了。”他柔声说，“那辆该死的兰博基尼半路抛锚了，我又打不到出租车，只能用最快的速度跑过来。”

    他怎么这么可爱啊。她想。

    “你不用那么急。”

    “你想见我，我当然要立刻过来。”他理所当然地说。

    接着，他忍不住窃喜，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你想见我……”

    她不禁哑然失笑：“是的，我想见你。”

    他的棕眼顿时兴奋得发亮，浓密的长睫毛轻轻颤动。

    “……为什么？”他克制住激动问。

    她反问道：“是你让艾伦来看我的吗？”

    克里斯蒂亚诺愣了愣，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是的。我想……”他露出不太情愿的表情，“你看到他，会开心的。”

    她微微一笑，说：“我是很开心。”

    他看上去更憋屈了，忍着不爽，强笑道：“这就好。你的生日该开心点。”

    “所以……这算是你给我的生日礼物吗？”

    克里斯蒂亚诺垂下眼帘，满脸无奈地耸了耸肩。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更想在自己脖子上绑个红丝带然后送给你。”他自嘲地说，“但我知道你不会接受，而我也答应过不能再给你更多烦恼……所以，只能这样了。”

    安娜丽塔大为动容，内心欢喜而又酸涩，幽深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

    不知不觉间，她竟欠了克里斯蒂亚诺还不清的情债。从什么时候起，他成了总是在付出的那个呢？

    克里斯蒂亚诺则在这时逼近她面前，满怀期待地凝望着她：“你到底为什么想见我？不会只是为了谈那个家伙吧？”

    她低了低头，迟疑不决，而后回答说：“我本来想谢谢你这段时间为我做的一切，也包括这个。”

    她停顿了一下，为他失望的表情而忍俊不禁，补充说：“不过，你讨厌‘谢谢’，所以，我决定向你道歉——对不起，克里斯。”

    他微微一怔，茫然地歪头：“为什么？”

    “你对我那么好。”她慨然长叹，逐渐恍然失神，“你为我做了可能的一切——对抗舆论，对抗世界，对抗命运，甚至情愿为了我放弃人生，牺牲所有……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可能指望更多。

    这时，她面露哀愁，歉然说：“而我，这段时间以来却一直只顾得上自己，还总在有意无意地伤害你。对不起。”

    克里斯蒂亚诺呆呆地眨眨眼，而后温和地一笑，对她摇了摇头。

    “你没什么抱歉的理由。”他轻轻按住她的双肩，“你是我最爱的人，我当然会为你做任何事。这都是我自愿的。”

    她眉头微皱，动情伤怀。在她欲言又止之际，克里斯蒂亚诺堵住了她的嘴唇。

    “又是‘谢谢’？”他不高兴地问。

    她苦笑着默认了。

    克里斯蒂亚诺没好气地撇撇嘴，忽而又浅浅地一笑，棕眸溢满希冀的光芒。

    “如果你真的想谢谢我的话，就对我坦白一件事。”他说。

    安娜丽塔困惑不解，不安地问：“什么？”

    他静了下来，直直地逼视着她的眼睛，令她心头狂跳，难以言语。

    终于，他一字一句，郑重其事地问：“你今天到底为什么想见我，安娜？”

    她霎时陷入了尴尬中，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久久无法开口。

    等不到答案，克里斯蒂亚诺急急地抓紧她的肩膀，毫不客气地继续逼问道：“这对你来说很难回答吗？”

    她慌乱地低头避开他的视线，一把推开他的手，转身背对着他。

    克里斯蒂亚诺无奈地一叹，用坚决的目光盯着她的背影：“好吧，你不肯回答的话，我来替你说。”

    安娜丽塔默默抱住了自己的手臂。

    克里斯蒂亚诺掷地有声地说：“你要见我，原因很简单——你非常非常想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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