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治安官佩恩

    佩恩默默地把密信对折放进抽屉，办公室的敲门声已经持续好几分钟了。

    “进来！”治安官尽力让他的声音听起来足够威严。

    “嘭”的一声，门被用力推开了，几个穿着灰袍的骑士走进佩恩的办公室。

    佩恩打量了一下对方袍子上的贵族纹章：黑红相间的底纹上衬着白色的塔楼，看来是索拉丁之墙一带的贵族，那一带的贵人最喜欢的就是在纹章上锈城墙和塔楼。

    “您就是治安官？”为首的灰袍骑士语气里还带着怒气，“您的手下竟然敢阻拦我？阻拦一名贵族！？”

    “那正是因为你是贵族，如果只是一介平民或者地位更低的身份现在已经被我的手下切下脑袋扔到外面示众了。”佩恩端坐在他的办公桌前，对于对方的怒气无动于衷。不过显然他的话起了作用，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下降到了冰点。

    “如果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很抱歉，”几分钟后，确认掌握主动权了的治安官继续说道，“我要继续工作了，各位请便。”

    见对方没有反对，佩恩拿起桌上的铃铛轻轻晃了晃。一个治安官的仆人走进办公室，冲佩恩一鞠躬说道：“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把这几位大人送到会客厅去，十五分钟后我去见他们。”

    仆人再次鞠躬，然后向几位灰袍骑士做了个“请”的手势。领头的灰袍骑士瞪了佩恩一眼，转身走了出去，余下的几人也跟着离开了。

    治安官等人都走了，才重新打开抽屉翻出刚才的密信，用密写药水在信的末尾加上一句：近日无事后，写下代表自己签名的符号后重新把信对折小心地放到阳台边一处砖头的缝隙里。那是佩恩与联络人约定的通讯联络方式，通过向邻国，也就是洛丹伦王国透露国内的情况，为此佩恩每年可以收到七十五到一百个金币，这笔钱佩恩拿来赡养他和他死去的前妻生下的两个女儿，那是佩恩还只是一名流浪骑士时代的结发妻子。等到佩恩在讨伐白教的战争中崭露头角并入赘娶了烂果园的领主布鲁诺的长女时，他的妻子已经死在了家乡的饥荒中。

    佩恩的现任妻子性格跋扈，不能容忍佩恩与前妻生下的女儿。佩恩不得不把她们安置在芬里斯岛的朋友家中，每月给她们寄一点生活费，佩恩打算等两个女儿再大一点就把她们送到教会去接受教育，或者等到时机成熟时再把他们接回身边。

    对于为此佩恩不得不出卖情报这点，治安官并没有特别的负罪感。他知道除了自己，整个北银松森林都在向洛丹伦王国出卖情报，而南银松森林的各级官员们则在向吉尔尼斯做着同样的事。即使不通过自己，洛丹伦的情报总管一样可以得到瑟伯切尔联合体的任何他们想知道的一切。而洛丹伦之所以还没打算接管这里，只是因为忌惮南方的吉尔尼斯王国。弱国总是这样，在夹缝中艰难生存。

    佩恩刚开始效忠于银松森林时也曾为国家的现状感到愤怒，也曾立志有一番作为。但现在的佩恩早没了这份心思。与南北两个大国相比，瑟伯切尔的落后是全方位的。佩恩知道无论是洛丹伦还是吉尔尼斯的军队，施法者都已经作为一种核心战术单元存在了很多年了，有专门针对施法者的作战战术与反制手段。而在瑟伯切尔的领主议会上，在正规军中加入施法者还只被当做一种“研究方向”，似乎许多领主还在迷信他们的骑士能如旋风一般卷走所有的威胁，与讨论增加招募魔法师的财政开支相比，他们更乐于讨论向天鹅绒出口增加贸易配额和关税。后来烂果园的治安官终于想通了，国内的领主早就做好了北方或者南方入侵就开城投降的打算，他们的军队本就不是为对抗洛丹伦或者吉尔尼斯准备的，对他们来说领地内的豺狼人或鱼人才是真正的心头之患——那些玩意倒是的确可以靠骑兵横扫的。

    放弃了对发奋图强的野望让治安官的生活变得轻松了一些。不过国家得过且过的现状也偶尔会让佩恩觉得难堪，比如上一次一名颇受佩恩器重的年轻人在辞职前痛斥佩恩“被那些贪官污吏同化了”，治安官承认他对此颇为受伤，但也不得不认同对方说的有道理。

    “我觉得你和这里的一切都像个笑话。一群人天天无所事事地等着大祸临头的一天。活像一群被剪掉了鱼鳍然后被扔进河里的鱼人！我不打算像你们一样碌碌无为一辈子！”

    佩恩后来听说这名他的前属下辞职后做了一名商人，据说还很成功。这并不奇怪，银松森林很少出有名的骑士或魔法师，反倒是涌现了一大批教士、商人以及冒险者，因为那些职业能从邻国那里得到比银松森林的领主或官员更多的尊重。

    佩恩又在办公室里等了十分钟，才站起身去往会客厅。作为一名富有经验的治安官，佩恩很清楚能惊动贵族本人离开领地轻装简从像一头掉进陷阱里的野猪一样横冲直撞的只有一种事：家里的小子或者女儿和人私奔了。

    类似的情况佩恩已经见过好几次了。要么是愤怒的父亲来控诉自己遭到子女的背叛，要么是惊恐万状的子女求他给他们的父母送去匿名信祈求原谅。治安官对这些事的处理方式一贯是呼吁双方冷静并尽快沟通和解，尤其是当佩恩得知南方有一位父亲亲手砍下被赏金猎人抓回的他私奔女儿的头并悬挂在城堡的惨剧以后。

    走进会客厅，按例简单地寒暄，双方互致问候，展示并夸奖一番双方的纹章——这些都是贵族间初次见面常用的社交话题。对方对佩恩终于愿意回归主题大大松了一口气。

    半小时后烂果园领地内的所有渡口和桥梁上的守卫得到消息：若今日途径或暂居在领地内的骑士或贵族愿意赏脸来城堡参加治安官佩恩，同时也是领主的乘龙快婿举办的晚宴与舞会，烂果园的布鲁诺家族将感到不胜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