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林子旁边,便听见林子里面传来“哐啷”一声轻响,好像是刀剑落地的声音。
他心中微微一惊,有人在打架?
难道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闯进谷里了?又多了一个死人串儿?
林若轩蹑手蹑脚地走进树林,轻轻拨开一蓬树枝,小心翼翼地往前望去,而后不由得失笑。
只见前方空地之中,一柄长剑掉在地上,而那位白衣如雪的南宫谷主正傻乎乎地仰着头,一只手紧紧捂着鼻子,手指缝里溢出鲜血,显然练剑的时候忽然流鼻血了。
如今正是深秋,天气渐渐干燥起来,流鼻血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白衣如雪的冷傲剑客流鼻血,就……很没形象。
林若轩正在好笑,忽然之间,南宫剑猛一挥手!
说时迟那时快,一片薄薄的叶子险险擦着林若轩的脸颊掠了过去,几缕发丝飘散在空中!
南宫剑冷冷道:“出来!”
林若轩暗暗叫苦,但也只得从树丛后面走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做了个揖:“林若轩见过南宫谷主。”
南宫剑捂着鼻子,怒道:“你怎么还没滚?!”
他的声音十分清冽,又极其冷漠,宛如冰块相撞一般,非常悦耳,又极有威势,只可惜仰着脖子,捂着鼻子,威势就消减了大半,还有点滑稽。
林若轩劝道:“谷主,你这样仰着脖子没用的,血只会从鼻咽处倒流进喉咙里。”
南宫剑恼火道:“与你何干?还不快滚!”
林若轩也不生气,只左右看了看,正好旁边有眼泉水,他便从怀里拿出一块帕子,浸湿了微凉的泉水,而后递给南宫剑:“谷主,把这湿帕子捂在鼻子上,可以收缩毛细血管……嗯,可以让血脉暂时受寒,血就会止住了。”
南宫剑犹豫了一下,将信将疑地用湿帕子捂住鼻子,果然不到片刻,血便止住了。
他瞟了林若轩一眼,冷哼一声:“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林若轩耐着性子,又道:“这湿帕子治标不治本,如今秋高气爽,谷主肝火……”
他本想说“肝火又旺”,但是看了一眼南宫剑的神色,还是识趣地闭了嘴,只道:“谷主,我方才看见药田里面有几株大青叶,我待会儿采几片叶子过来,切碎了给谷主泡水喝,可以清热祛火。”
南宫剑不屑道:“我那二徒弟略通医理,他也是这么说的,可那大青叶泡水难喝死了,我便罚他每天挥剑三万次,结果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没几天就跑了,还说什么云游四海。”
大哥,你这么能作,难怪徒弟全都跑光了,也只有那个傻乎乎的傅月溪能坚持下来。
林若轩忍了忍,又道:“谷主若是不肯用药,其实食疗也是可以的,比如苦瓜……”
南宫剑双臂抱剑,冷哼一声:“本座从不吃苦瓜。”
他那种姿态,那种表情,那种语气,仿佛身处武林大会擂台,刚刚击败天下第一高手,面对成千上万豪杰,冷冷道:本座在此,谁敢来战?
林若轩沉默片刻,索性把对方当成一个大号巨婴,拿出哄幼儿园小朋友的耐心:“……嫩苦瓜稍微焯一下甘草水,然后拌着芝麻香油炒鸡蛋,味道很好的。”
“你会做菜?”南宫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一个时辰之后。
桌上摆着一碟浅绿金黄相间的苦瓜炒鸡蛋,还有两碗用苦瓜焯甘草水做的稀粥,阵阵清香扑鼻。
南宫剑将信将疑地看着那碟苦瓜炒鸡蛋,冷冷道:“若是十分难吃,我便捏碎你的喉咙,将你吊在谷口。”
“……”林若轩无话可说,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某种场景——傅月溪在谷口向别人介绍:“这具干尸是小林大夫,因为做的苦瓜炒鸡蛋太难吃,被我师父捏碎了喉咙。”
算了吧,还不如偷药草被一剑穿心呢。
南宫剑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犹豫片刻之后,夹起一筷子……金黄蓬松的炒鸡蛋。
林若轩面无表情地想,这位大哥还真是怕苦呢。
“唔……”南宫剑吃了一口鸡蛋之后,眼睛微微一亮,又连续吃了好几口炒鸡蛋,虽然没说什么,但神色明显十分满意。
又过了片刻,这位死人谷主似乎终于壮起了胆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片翠绿的嫩苦瓜,慢慢放进嘴里。
林若轩紧紧盯着他,心中莫名紧张,一颗心仿佛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自己会不会被挂在谷口,就看南宫剑这一口了。
苦瓜入口,南宫剑漆黑纤长的睫毛微微一抖,一张苍白俊美的脸简直冷若冰霜,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淡淡道:“尚可。”
呼,这就是过关了。
林若轩暗暗松了口气,笑道:“我这只是雕虫小技而已。京城里的翠云搂,来凤阁,花样多得很,比如这苦瓜吧,他们先用老母鸡熬的鸡汤去了苦味,然后在里面塞进剁碎的乳猪肉末,上屉蒸两个时辰,入味之后再……”
南宫剑不动声色地喝着稀粥,虽然神色十分冷淡,但明显听得极其入神,而后忽然打断了林若轩:“京城有这许多好吃的?”
林若轩疑惑道:“难道谷主没去过京城?”
小说里的剑客,不都是潇洒如风,满天下乱跑吗?难道南宫剑是个……十里坡剑神?一辈子都宅在家里练剑的那种?
南宫剑的表情僵硬了一瞬,而后陡然提高了声调,仿佛恼羞成怒一般:“谁说我没去过京城?!”
他如此激动,倒让林若轩微微一愣,然后忽然明白过来,别说京城了,这南宫剑估计这辈子就没出过死人谷,而且此人非常好面子,自己踩到这个“宅男剑神”的痛脚了!
林若轩赶紧安慰道:“是我糊涂了,谷主武功高强,神通广大,怎么可能没去过京城呢?”
南宫剑松了口气,又故作不屑道:“京城么,也就那样吧。”
“嗯,谷主说的是。”林若轩想笑又不敢笑,忍得十分辛苦。
此时此刻,他已经差不多摸清了南宫剑的脾气,这就是个死要面子的傲娇,还是个不谙世事的死宅。
他生怕又触动南宫剑哪根敏感的小神经,便转移话题道:“谷主快些吃吧,凉了就不爽口了。”
“本座自然知道,还用你教?”南宫剑冷哼一声,又默默吃了两片苦瓜,忽然道,“如果我不杀你,你出谷之后,是要回那个……那个京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