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姐摇头。
她死死地盯着沈画, 不断摇头。
“不,不,她怎么可能是沈医生, 我在网上搜过沈医生,不是这个样子, 不是!”
梅姐咬牙, “你们还想骗我?”
这里都是自己人,沈画就小心地取下了面具。
秋橙心里有火,一想到柳枝还有那么多女孩子, 她就恨不得锤死这个梅姐。
但显然, 秋橙现在不可能对梅姐动手。
秋橙是那种看起来什么都不计较的直脾气,可她心里窝火又不得发的话, 就会特别烦躁失控, 一不小心再砸穿几道墙……
所以这火, 得叫秋橙发出来。
扎下面具之后, 因为面具关系, 沈画的脸色有些白,但梅姐还是一眼就认出,她真的是沈画。
梅姐再度摇头,眼底是极度的震惊。
“不,不……你们还在骗我, 你们故意找一个跟沈医生很像的人,你们就是想哄我招供。你是那个明星吧, 那个跟沈医生长得特别像的明星沈恋, 对,你一定是沈恋!”
梅姐坚决不肯相信,她语无伦次地争执, 坚决不认。
秋橙知道她为什么不敢认。
认了的话,她心中唯一的信念都要崩塌。
但秋橙就是不愿意放过她。
不认是吧?
在沈画的默许之下,秋橙从背包里把金针给拿出来,摊开给梅姐看:“如果你看过沈医生治病救人的视频,你就应该认识这针灸包,也应该认识这金针。所以你现在还要说,这金针也是假的,也是我们弄来糊弄的你?”
秋橙冷笑:“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可是互不相识呢。”
梅姐一张脸惨白如纸,半点儿血色都无。
秋橙盯着她:“你老老实实回答问题,把这些年你拐卖的女孩子都交代清楚,或许你女儿还有机会。”
梅姐卖掉的女孩子,肯定不止卖给鬼窝子一处,还有其他地方。
还有无数个柳枝,拼死拼活都逃不出来,等待解救。
只要梅姐交代清楚,说不定就能多救出来一些女孩子。
梅姐咬牙,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沈画:“我女儿的病,你知道是什么,你能治?”
沈画:“需要用到诺西那生钠注射液的,肯定是脊髓性肌萎缩症。这是一种常染色体隐性遗传病,大多是运动神经元存活基因的突变,导致肌无力、肌萎缩……你女儿是2型?”
梅姐抿唇,点头。
“一般来说1型的情况很严重,出生6个月就发病,如果得不到治疗,是活不到2岁的。你女儿几岁了?”
梅姐:“……今年8岁。”
沈画又道:“说白了,这就是一种基因病,你们用的诺西那生钠,就类似于癌症的靶向药,也是一种基因药物,作用原理我就不多说了,这是世界上目前针对此病,最精准有效的药物。”
“但这个药能治好你女儿吗?”
梅姐攥紧拳头,无话可说。
沈画看着她:“治不好。这个药只能改善患者的运动功能,提高生存率。说白了就是,续命。”
“年年都得打,续一年算一年。”
“平均一年一百零几万,你能给她续多少年?”
“你得卖多少人?”
“拐卖人口都凑不够钱时,你还打算怎么办?”
梅姐脸上的肌肉在颤抖,“说这么多,其实你也治不了对吗?这是基因病,你是中医……我真是昏了头了,居然会把你当最后希望。”
沈画语气平静:“不用激将。这病我还真治得了,虽然过程会漫长一点,但是能治好,而不是续命。问题就只在于,我手头的课题非常多,如果不是某个罕见病例撞到我手上,我大概不会专门去研究去做治疗方案。”
梅姐咬着唇,眼神里充斥着渴盼、懊悔,还有忐忑。
沈画:“你倒是提醒我了,手上这些课题之后,可以开个脊髓性肌萎缩症的课题。但是做公开课题,首批的人数肯定不会太多,需要筛选。”
梅姐整个人都在颤抖:“你……你会治我女儿吗?”
沈画:“她要是能挂上我的号,就是我的病人。挂不上号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梅姐抿唇:“挂不挂得上号,还不是你说了算,你肯定会歧视我女儿,根本不公平。”
沈画笑了笑:“你跟我讲公平?你凭什么认为,我必须给你公平?”
梅姐额头上青筋暴突:“我是罪人,我罪无可恕,但我女儿有什么错?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参与过,她是无辜的!”
沈画:“你应该有病友群吧。1型患者就不说了,前期得不到治疗2岁以内就会死亡。3型是青少年型,病症会影响到日常生活,但没那么容易导致死亡。4型是成人型,情况更轻,早期发育正常,成年才会发病,病程进展也较为缓慢,不怎么影响寿命。所以最难的就是2型。”
“1型的话,有时候家长才发现孩子的病,就已经没救了。”
“只有2型,给家长一些希望,但接下来的是更大的绝望。”
“那你认识的其他2型患者,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梅姐不知道沈画为什么要问这些。
沈画也没有真要她回答的意思。
她继续说:“你女儿勉强能走动,对吧,虽然走不了太远太久。这是因为你用了药,你用药起码3年以上了。”
“而其他跟你女儿一样的2型患者,没有用药,他们的最大运动能力,能达到独走吗?”
“肯定不能。他们能达到独坐,就已经是家长费心治疗改善的结果。还有非常大的一部分,他们根本就无法独坐。”
沈画看着梅姐:“都是一样的病,都一样没钱,可你有药,他们没药,这公平吗?”
梅姐双手死死地绞着,指甲把自己的手都掐出血来。
沈画眼神淡漠:“所以别跟我提公平。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绝对的公平,想要相对公平,自己去挣,没谁有义务白给你公平。”
“哐当!”
“哐当,哐当!”
梅姐坐在审讯椅上,头不断地磕向面前的小桌子。
后面的警卫赶紧上前去制止她。
沈画:“现在你有唯一一次为你女儿争取相对公平的机会,老老实实回答问题,那我可以承诺,只要你女儿能挂上我的号,我就会像治普通人一样治她。挂号上我不会干涉,挂不挂得上全凭运气。”
梅姐死死地咬着唇,满嘴铁锈味。
她刚要张口,就被沈画再度打断。
“我最后再提醒你一句,这是你和你女儿唯一的机会。你但凡有一丁点儿故意隐瞒……”
沈画笑了笑:“你也可以试试,我们能不能判断出你在说谎。”
梅姐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她不断地深呼吸。
目不转睛地盯着沈画,像是在判断她说的真假。
在沈画脸上露出不耐,并且抬手看时间时,梅姐沉声说道:“我愿意,我愿意全部交代……”
梅姐交代的内容沈画没听。
太多,太长。
罄竹难书。
两人回到休息室,秋橙还是觉得很难受。
沈画则在跟羊梦以及局里领导说这次鬼窝子的感染情况。
“这些人里有的受伤了,可能需要做手术,在做手术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严格执行有关规定,不能掉以轻心。”
“感染率可能有多少?”羊梦问。
沈画顿了顿:“以检查结果为准吧,关押的时候注意点。”
大批量疑似克雅氏病的患者,立刻引起卫生疾病防控部门的关注,相关工作人员要全程指导,跟踪记录。
处理起来还是很麻烦的。
要经过长时间的侦查,确定这些人中有多少是参与过生意走货的,有多少是参与过其他犯罪行为的。
最难处理的就是那些女性。
包括疯婆子和狗子他妈在内,总共18位女性。
在询问中得知,疯婆子有个儿子,已经三十多岁结婚生子了,家庭工作都很没满。
当年村子里的“诅咒者”被赶出村子,赶来鬼窝子的时候,疯婆子把儿子交给自己姐姐,留在了外面,没进鬼窝子。
但阿贵显然知道疯婆子的儿子,每年都会拍她儿子、儿媳和孙子的照片,给疯婆子一个念想。
阿贵也正是用这一点,牵制疯婆子,叫疯婆子死心塌地在村里帮他,调教那些买来却不听话的女人。
“这个就是你儿子?”警方拿了照片给疯婆子辨认。
疯婆子点头,但又用极其凶狠的眼神看向办案人员:“我的事情跟他无关,他从小就被我姐姐养大,鬼窝子的事情他一点儿都没沾!我也不会承认我是他妈,你们不准拿我的事情去烦他!”
办案警察沉默了一秒钟,就看着疯婆子:“阿贵什么都没告诉你吗?”
疯婆子:“什么?”
办案警察:“你儿子在客运公司上班,开公交车,一个月工资四千,你儿媳妇没工作,在家全职带孩子。你姐姐家也是普通农村家庭,支持不了你儿子什么。你就没想过,你儿子哪儿来的钱在县城买房买车?”
疯婆子:“……你,你什么意思?”
办案警察:“案件还在侦办中,多余的话我就不能跟你多说了。”
疯婆子整个人忽然像是疯了一样,猛地从座位上窜起来,手铐把她铐在审讯椅上,她愣是把手铐拽得哐哐响。
“不可能!不可能!”
“我要见阿贵,这不是真的,我要见阿贵。”
“他答应过我不叫孩子沾这些的,他答应过我!”
疯婆子疯了一样嘶吼。
小红。
“我?你们帮我办个身份证,我把孩子打掉就去g省打工去,我本来就是要去g省打工的。”
“我不回家,我小时候我爸妈就离婚了,我爸又娶了后妈,我在家里过的日子还不如在鬼窝子咧。在鬼窝子天天都有肉吃,也不用干活,听话也不会挨打。”
“啥时候能放我走?”
“怪病?咋会呢,柳枝肯定是吓唬人的,反正我不信……”
小爱。
“我跟他们走过一趟货,把东西吃到肚子里,从外面带进来,他们看的很严……”
“我已经都交代了,能不能给我爸妈打个电话,家里以前没手机,我只记得固定电话的号码,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我。”
“我生过三个女儿,都被溺死了……贵叔说村里不能养女孩,女孩生下来就叫疯婆子带走溺死的。”
“我什么时候能走?得怪病……不会的,怎么会呢?”
案件还需要继续调查。
甚至现在还在想方设法抓捕整条线的所有犯罪分子。
这个案子注定没那么快结束。
所有人都被看押。
又因为这些人全都是朊病毒的感染者,也不能把他们关在普通区域,只能另外看押。
现在要联系被拐卖女性的家属,也是一件困难事。
案子还处于保密阶段,暂时不能走漏消息。
警方还是比较头疼的。
田思雨要求引产,她现在已经五个多月了,再大的话,引产也会有危险。
她还要求联系她父母。
但目前,只能等。
等到前期行动结束。
沈画重点询问的是林知的情况。
秋橙低声说:“我听他们说,林知可能会被指控投毒罪或者是故意杀人罪。我查了一下,投毒罪是对不特定多人投毒危害公共安全,但林知的显然不是,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在场的那些人。可要是故意杀人罪成立的话,她也会被判刑……”
沈画:“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士吧。给林知请个律师。”
秋橙连连点头,却又忍不住叹气:“现在可真是矛盾,如果这些人全部都感染发病,林知的罪名恐怕就要成立,可能还要坐牢;可若是这些畜生们不发病……又太便宜他们了,白费林知的心血。”
秋橙又连忙看向沈画:“林知会不会发病?她这计划准备了这么多年,是不是想要同归于尽?那她……她自己是不是也吃了……”
沈画:“你怎么会这么想?她如果想同归于尽,就不会用这种方法。以她的聪明劲儿,同归于尽的方法还有很多,她其实一直都想逃跑,她想活着。她肯定没有吃那些东西。”
秋橙松了口气,可又觉得遗憾:“可现在,她好像得坐牢。”
沈画:“没那么绝对。请最专业的律师吧,她的一切行为都是在想要给鬼窝子制造混乱,想要逃跑,她的目的不是杀人……况且,她本身就是最大的受害者。看律师能否给她争取到不判实刑,判缓刑。”
沈画又见了林知一面。
“如果能给你一个机会,治好身上的伤,恢复容貌,你打算怎么做?”沈画问。
林知愣住。
她有些茫然,但很快就笑道:“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我……我想回家,我爸妈就我一个女儿。我还想……还想见见我男朋友,我想问他当年到底怎么回事,我想给过去画上一个句号。”
秋橙忍不住问:“那如果他没等你呢?他又有了女朋友呢?”
林知:“没关系啊,我欠他一句道歉,也欠我自己一句,我想给过去画上一个句号。”
秋橙抿唇,看向沈画。
林知却又笑了,长长地叹了口气:“只是做梦嘛,你们还跟我认真讨论起来了。我这样子,身上的伤或许能治好,可我这脸,这疤……”
沈画:“能治,但过程会非常痛苦。比如要把你这些疤痕重新切开、上药,且一次可能还治不好,需要两次、三次……这痛苦,甚至比你当初受伤时还要痛。”
林知有些懵:“真……真能治?”
秋橙立刻说:“沈医生的话你还不相信吗?”
林知还是一脸茫然。
秋橙懊恼跺脚:“是我忘了,你脱离社会太久,根本就不知道沈医生。等你闲下来有空的时候,上网查一下沈医生,你就知道,只要是她说的,就一定没错。她说能治,肯定能治。不过痛苦也是真的。”
林知激动得双手紧握:“痛苦怕什么!我不怕痛。以前的痛是绝望,治疗的痛是希望,我连绝望的痛苦都不怕,还会怕希望?我不怕,我不怕。可是……治疗的话,费用……”
秋橙:“费用我给你垫付,你以后生活回归正常了,再挣钱还我。”
林知激动得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我……谢谢,谢谢。可……可是我做了坏事,我得坐牢的吧。”
秋橙:“我可不认为那是坏事。但法律上的话,我也不知道要怎么界定。我们会帮你请律师,你跟律师沟通。”
林知感激不尽:“谢谢。”
这两个字太单薄,完全无法表达她内心的感受。
可此时此刻,她能拿出来的只有这两个字。
林知还有伤。
沈画顺便用金针给她做个治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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