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谈话时说到的。”希尧提高了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气,“你大概还蒙在鼓里吧。如果你不信我,咱们可以亲自向她求证!”他说着,就来拉恩雅的手。
恩雅挣脱开他,后退一步,她正色的、凝肃的说:“大哥,我信你。事实上,我几个月前就知道了。是若雁告诉我的。当时,若雁很愧疚、很难过,又说又哭的,仿佛这是多么的不可饶恕、多么的罪孽深重似的。而那种状况下的我,多年的被瞒着,骤然的知情,不可避免的也对舅妈心生怨恨与不满。但后来,细细的一想,就也释怀了。毕竟,我得到了很多无法用金钱衡量、无法用金钱买到的东西,比如说那个家所带给我的一些温情,比如说若雁我们之间的姐妹深情,还比如说,”恩雅沉吟的、热切的直视着希尧, “能得大哥如此的体谅、关心、理解和同情,我更是觉得弥足珍贵!”
望着恩雅澄澈的双眸,清亮而生动的眼神,希尧脸上流转着更深的醉意,在醉酒之外,更多的是心醉。这样的一个女孩子,何其的美好、何其的纯真、何其的善良,上天若不眷顾她,那就太没有天理了!
第二天,云芳他们要走了,若雁娘家的街坊邻居、亲朋好友要赶在三天回门时招待。子辰、若雁也跟着一起回去。因路途远,回去后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忙,子辰、若雁早上七点钟就赶到了陆家,大家匆匆的吃了早饭,他们几人八点多钟就出发了。子辰驾车,若雁、云芳他们坐在车内。云芳摇下车玻璃与云岚握手依依惜别。希尧上午有课,已先上班去了。留下来为他们送行的还有恩雅。她站在车旁,跟他们一一的摆手道别。
当车子最终启动,绝尘而去时,有好一阵子,恩雅和云岚俱都怅怅的立在那儿,半晌不动。恩雅已跟园长请了假,说是家中有事晚一会去。可是,当远远的有隐隐的做操的音乐声传来时。恩雅本能的一惊,回过神来。这是她所任教的那所幼儿园在播放歌曲,孩子们该做操了。她匆匆的对云岚抛下一句:“姨妈,我去上班了。”而后,她开始向着学校走去。
那个幼儿园并不远,步行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往常,恩雅总是带着渴望而迫切的心情、迈着轻快的步子,她太急于见到那些可爱而调皮的孩子们了。可是今天,她的脚步沉重的很,双腿如灌了铅一般。今晨的那一幕不断的在她脑海中闪现。云芳觑着个空,避开了其他的人,眼神凌厉而威严的说:“恩雅,我们走的急,回头你把钱打给我吧,还有每月八百元,可是一分都不能少!”
那三千元也就罢了,可是每月八百元,老天,她从那儿能弄到这么多钱。她知道,和云芳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她必须想方设法的挣来钱,不能等云芳想方设法的逼她要钱,或者逼着她的父亲要钱。如果她实在拿不出的话,云芳是会这么做的。这是她最不希望的。虽然父亲对她而言,只是童年记忆中的一个模糊的影子,但她爱他,他也爱她。哦,父亲,她不能想他,尤其是她的心情这么烦乱的时候,她对自己摇头,把有关他的一些思绪硬生生的抛到一旁。
她昏乱而茫然走着,到了幼儿园,她的这种情绪仍在持续,她强打精神给孩子们上课。勉强熬过了一个上午,在孩子们午休的时间,她一个人静坐,正想好好的休息一下。心怡神采飞扬的来找她,边拉着她往外面的操场走着,边和她窃窃私语。
“忙完了若雁的婚事,这下你该有空闲的时间了吧。我妈妈有个同学的儿子,在林业局工作,外形好、家里的条件也不错,等下了班,我安排你们见一面。”
恩雅皱了皱眉。
“等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还等什么?再等来等去,你都等成老姑娘了,到时候,看谁还肯要你。”心怡气急败坏的嚷着,声音也大了好多。
恩雅慌忙竖起手指放在嘴唇上:“嘘,小点声,孩子们在睡觉!”之后,她长长的叹了口气,轻轻的握住了心怡的手,她的眼光温柔的、感激的在心怡脸上逡巡着,“心怡,你令我感动。你能说出那样的话来,是说明你真的关心我、在乎我。可是,可是,”她的嗓音哽咽,眼中有泪光在闪动,“我不像大多数人那样,成长在一个正常、幸福的家庭,所以我有着太多难以言说的苦衷,我……”
她不愿再说下去,垂下了眼睑,一脸的忧伤与痛苦。一贯不善解人意的心怡,似乎也看透了她。
“什么理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忘不了一个人,刘慕云,是不是?”
恩雅迅捷的抬起眼,紧盯着心怡,大大的眼睛里有着哀怨、有着痛楚。粗枝大叶的心怡也有其细腻之处,是的,这才是所有问题的症结所在。刘慕云,这个名字提起来,就会让她的心脏绞扭般的痛。
“到底是不是?”心怡追问道,抓着这个问题不放,一点也不顾及她的感受。
“是。”恩雅虚弱而无力的点头。
心怡焦躁的、冒火的说:“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头?你是疯了吗?你这样下去这么得了,不行,我拖也要把你拖过去见面。”
“你才是有哪根筋不对头呢?”恩雅顶了回去,“这种事情能勉强吗?”
“好吧。”心怡赌气的说,“不管你的事了。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
恩雅下班回家的时候,客厅里没有人,从厨房传来切菜的声响,云岚在忙着做晚饭。恩雅没有走过去帮忙,也没去打招呼。云岚不会愿意看到她的。她默默的、慢慢的上着楼梯,一边心里寻思着,她必须从这搬出去了。但她想等若雁回来后,同她商议一番。上了楼,开门进屋后,面对着一屋子令人窒息的寂静,这个念头更是强烈。她把包放在了床头柜上,脱下了鞋子,倒在床上和衣而卧。她双手枕在脑后,两眼直直的看着天花板,脑中思绪纷乱,各种思想跳进跳出。过了一会儿,她感到周身发冷,她拉起被子盖上。再过了一会儿,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她睡得并不踏实,睡梦中,她依稀听到楼下传来嘤嘤嗡嗡的说话声,说什么她听不清楚,倒是能辨别出有牵牵的声音。这声音牵动着她的神经,她想睁开眼睛,但眼皮沉重,浑身倦乏。当楼下又重归宁静,她又沉沉的睡了。
她一觉醒来时,发觉室内暗沉沉的,周围一片寂然。她到底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间,她也弄不清楚。她闭上眼睛,想继续睡下去,但好半天都睡不着。她索性睁开眼睛,等眼睛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会儿,渐渐的,四周的一切物品的轮廓清晰可辨。她坐起了身子,从床头柜上拿起了包,而后从里面摸索着找到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才十点半。她突然想起来她还没有吃晚饭,这样一想,肚子就开始有些咕噜噜的饥饿的感觉。她又从包里翻出了钱包,拿在手里,然后下床,她没有开灯,摸索着穿上了鞋,悄无声息的向着房门走去。她想出去走走,看能不能买一些吃的东西。
她轻轻的拉开了房门,门一打开,她有些一呆,手扶着门框站住了。楼下的客厅应该还亮着灯,有光线透过来。她仔细的聆听,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响。云岚大概是在客厅织毛衣,希尧回来晚的话,她总是这样的坚持着不睡等他。她想着,下意识扭头的瞟了一眼希尧的卧室,没有一点亮光,没有一点声响,果然他还未回来。
她一只手紧攥着钱包,另一只手扶着楼梯扶手,小心翼翼的下着楼梯。她刚下了几级,忽然的有吱呀的开门声响起,在这静静的夜中,格外的响亮而刺耳。恩雅停住了,聆听着。听脚步是希雯的,她踢拉着拖鞋,响着一串重重的脚步声往客厅走着。
“你怎么还没睡?”云岚惊奇的声音传来。
“妈,我睡不着,我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我和博涛正闹得乱七八糟,希尧还没有结婚。所以,我说你真不该让若雁从咱们这儿出嫁,咱们家的好运会被她带走的。”
云岚气的声音都颤抖了。
“你这是要气死我吗?你跟博涛过不成,离婚也就算了。你怎么还敢诅咒希尧?”
希雯也一下子火冒三丈。
“你的眼里只有你儿子。我的幸福与否,你就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有一阵短暂的沉寂,片刻后,希雯气咻咻的声音又响起来。
“让若雁从这儿走,这么大的事儿,事先你也不和我商量。那天你和姨妈谈起时,我就觉得你老糊涂了,办事很不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也没办法提醒你。我只好打骂牵牵……”
“好了!”云岚恼怒的打断她,“你心里怎么想的,你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吗?你简直把我的脸面都丢尽了。”
“脸面!”希雯冷冷的哼着,“是脸面重要,还是你儿女的幸福重要?”
“幸福是把握在自己的手中的。作为一个妻子,如果不能做到相夫教子、温柔娴淑,而是像你这般的骄横跋扈、尖酸刻薄,怎么能赢得丈夫的心,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希雯狂怒的咆哮:“你竟这样恶狠狠的咒骂我,天下怎会有你这样的母亲,我真怀疑我是不是你亲生的女儿?好,我明天带牵牵走,以后我永远都不会再踏进你的家门一步!”
希雯吼完,怒气腾腾的回房了,并砰的关上了房门,弄出巨大的响动来,也不管会不会吓到熟睡的牵牵。
接下来,是死一样的安静笼罩着整个陆宅。一直的在楼梯上静立不动的恩雅,这时是大气也不敢出,她也不敢下楼出门了,也不敢去上楼,恐怕发出任何声响触怒云岚,招祸上身。她站的累了,再加上饥肠辘辘,她疲倦的、无力的靠着楼梯扶手,身子向下滑着,坐到了台阶上。
楼下空荡的客厅,云岚一人呆呆的独坐,凄凉、悲哀而落寞,她揉揉额头,发出一声绵邈的叹息,喃喃的低语:“养儿育女,究竟有什么用?”
恩雅坐着冰冷的台阶,倚着冰冷的扶手栏杆,她周身发冷。她弓起膝盖,蜷缩着身子。她的脸俯在膝头上,闭上了眼睛,心里默默的祈祷着云岚快快的离开客厅。她在焦急的等待着,又冷又饿,又乏累又恐惧的感觉包围着她。时间过的好慢,简直就像停止了、凝结了一般。她是越来越冷了,全身发抖,牙齿打颤。她头脑发昏而晕沉,她不想动弹,也无力动弹。她的意识也渐渐的涣散而失去了知觉,坠入了无限的黑暗之中。
外界有了一些动静,她敏感的神经受到刺激,涣散的意识有些开始聚拢。她更紧的缩着身子,她太冷了,仿佛置身冰窖一般。突然的,她被凌空抱起,她有一刹那的茫然与晕眩。但紧接着,她觉得好舒服、好惬意。朦朦胧胧中,她知道有个男性的、温暖的、有力的、坚实的怀抱在紧紧的拥着她。她费力的想睁开眼睛,可眼皮似有千斤重。她蠕动一下身子,喃喃的呓语着一些什么,这样的一动,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与精神,她又丧失了所有的意识与感觉,陷入一片混沌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