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她只是沉默着,漆黑的眼瞳犹如深夜。
楚国公自然知道,仅这一件事,并不会让一向稳重的女儿作出这般反应。
他想了想:“温疏水带回来的那个孩子……不能留。”
刘崇虽死,且也不可能将事情告诉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但难保无意中说漏过嘴,
五岁的孩子,已然能记事了。
楚婕这才转过头,沉吟道:“但也不能由我们来动手。”
温疏水才将人秘密带回来,倘若这时候遇到刺杀,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这孩子有问题,刘崇有问题。
楚国公颔首:“你一向思虑周全。”
“若周全,也不会留下活口。”楚婕抿着唇。
年前得知温大将军虽看似在京养病,实际上一直在暗地里追查北征前锋部队覆灭之事。
她便出了个主意,想借他的手,顺理成章地除掉刘崇这枚不安定的棋子,也同时给温疏水一个交代,防止他再查下去。
原本一切都十分顺利,楚家借此与将军府有了来往,温疏水拿了她的名单,亲自追捕刘崇。
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楚国公道:“若没有你的主意,事态只怕比眼下还糟糕。你两个哥哥,一个鲁莽一个置身事外,也唯有你,能宽慰为父之心。”
他这么说,楚婕脸色总算好看了些:“那孩子的事,女儿也有一计。”
楚国公一喜:“说来听听。”
“借刀杀人。”
他沉思片刻:“倒是可行,只要不让人怀疑到楚家。不过难处是,借谁的刀?”
楚婕那张清丽的脸上露出几分与平日温雅气质截然不同的冷厉:“刀么,放眼京城,最快最锋利的刀,不就在温疏水与太子手里。”
温疏水自不必说,苏涟如今代为掌政,权势也比早些回京时高了不知多少。
这些日子,甚至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地打压楚家。
楚国公一愣:“刀是好刀,只是怎么肯为我们所用?”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不好对付,借他们的刀,唯恐伤了自己。
楚婕似乎早就想好了对策,淡淡道:“他们二人有同一块逆鳞,亦是同一个弱点,父亲难道没有看出来?”
“你是说……小千岁?”
楚婕却仿佛想到什么场面,微微露出笑。
书房外,楚炜被下人拦住,虽不是第一次,仍觉得心里不舒服,没好气道:“怎么,我又不能听?”
他分明是国公府嫡长子,父亲有什么大事,却从来只跟妹妹商量。
她再怎么聪明,也只是个女子。倘若父亲愿意耐心教导他,说不准做得更好!
正生着气,书房的门开了,楚婕款款走出来,对兄长行礼:“大哥这么晚还没有睡?”
“你不也没睡?”楚炜说完,瞧着妹妹温柔体贴的模样,又怕自己话说重了,只得干巴道,“我是说,你一个小姑娘,这么晚还操心府里的事,小心变丑。”
“多谢大哥关心。”楚婕柔柔地笑着,“这就去歇息了。”
楚炜却还在往书房里张望,她又转过身,嘱咐道:“对了,明日玉表哥要回乡祭祖,父亲让我打点好。只是思来想去,还是大哥做事妥当周全些,便交由大哥安排可好?”
楚炜一听,顿时挺直了腰:“确实我来做好些,放心吧。你个姑娘家,只管与小姐妹玩去。”
楚婕莞尔一笑:“父亲吩咐得匆忙,时间不充裕,劳烦大哥现在就去为好。”
楚炜拍拍胸脯,也不关注什么书房了,转身就往任玉住处去。
夜半三更,一般人被吵醒,断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大抵是寄人篱下,任玉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还能摆出笑脸:“世子怎么来了?”
楚炜最嫌他这副永远笑眯眯的模样,尤其油嘴滑舌,国公夫人与楚老夫人都疼爱得不得了,简直要把他这个亲生的比下去。
他瞥见任玉空荡荡的左手拇指,讽道:“哟,怎么没把你那宝贝玉戒戴着?”
那白玉有瑕疵,根本算不得值钱。但是他亡父的遗物,便天天戴着,楚老夫人因此总赞他有孝心。
在楚炜看来,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任玉笑了笑,好脾气道:“夜里睡觉,便搁在枕边了,世子若是想看,我便取来。”
楚炜嫌弃道:“晦气东西,我才不看。你明天不是要回乡祭祖?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任玉脸色有一瞬间沉凝,却极其短暂,很快又是那副雷打不动的笑脸。
“是国公爷的意思?”
“怎么?你不想去?”楚炜瞪着他,以为路途遥远,他要犯懒,“我警告你,在我家就要守我家的规矩。”
任玉恭敬地拱手:“自然,自然,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走?”
“明日一早就走。”楚炜扫视过他这摆设简朴的小院,到底是比不上他那儿的,心里舒坦了些,“幸好婕儿让我来催,否则还拿捏不住你了。”
任玉笑容不变,只是寂寂深夜里,眼神显得有些阴冷:“婕儿表妹一向聪慧。”
顿了顿道:“没想到这样急,东西收拾起来倒是快,不过我还不曾与朋友道别……”
他笑脸更真挚了几分,近乎讨好地看向楚炜:“不知可否容我现在出府一趟,总好过不辞而别,绝不会耽搁明日离京。”
任玉在国公府住了十几年,在京中确实有几个来往的朋友。
楚炜不耐烦地摆摆手:“随便你,不过明日若是没看到你,你就给我等着!”
“是,是,世子慢走。”
送走了这位世子,任玉脸上的笑一下子散了个干净,笼罩上一层浓重的阴霾。
他穿好衣裳,看向镜中面容如玉、俊秀清朗的男子,唇边露出点病态阴鸷的笑,轻声道:“表姑……雁雁……你想抛弃我了么?”
“你离不开我的。”
半晌,他走出院子,从楚贵妃来时的后门悄无声息离开,融入沉沉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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