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部分人未必不知道微胖老者说的这些事实,只是在公开场合,很少有人能这么痛快淋漓地揭破。
和微胖老者辩论的褐袍男子更是脸色忽白忽红,他憋了半晌终于憋出一句话:
“你……,你只怕是忌恨商人,才故意如此夸大!
“再者说,朝廷征税数字是这些,看似不多,但下面征收,中间层层盘剥,焉知不是放大十倍?”
“就如某地朝廷征收一百两白银,焉知官员税使征收时不变成一万两?”
微胖老者呵呵一笑,道:
“老夫就是商人,经商多年,游走四方,难道还不知道内情?”
褐袍男子听说微胖老者就是商人,吃了一惊:
“什么?你是商人?”
周围茶客也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显然对这老者身为商人,却还力主加税,有些意外。
微胖老者对着褐袍男子微笑道:
“老夫所说的,怕只有缩小,再无夸大!
“你说的收税中层层盘剥,导致税负放大,也不过是混淆视听。”
“这放大税负确实有,但绝不至于如尔等说的那么夸张!历朝历代都要收税,若按尔等这么说,历朝历代都有这样的问题,国税收入都应该如我大明这般少得可怜才对!事实果真如此么”
“平心而论,我大明生员秀才可以公然非议指摘地方县令,下级官员可以公然抨击上司,便是朝堂之上众多言官也能随时公然指摘皇上。印在邸报,大街小巷都可以议论皇上缺失。”
“清流舆论更是有生杀荣辱之威,让大小官员闻风色变。”
“便是魏阉当政,民间对其抨击也从未断绝,否则如何能有苏州群情激奋,击杀缇骑,殴打巡抚之事?”
“可以说历朝历代,乃至海外西洋各国,舆论之威,都无我朝近百年来这般厉害。”
“老夫也曾和西洋教士交往,听他们说,在如今的西洋各国,下级不敢抨击上司,小民更不敢议论贵族大臣。地方领主盘剥佃农,更是毫无限度。西洋各国如今尚有不少地方把农夫视为领主的私产奴隶。任意打杀,国法也不能制裁。
“西洋各国征收商税更是穷凶极恶。西洋教士曾德昭告诉老夫,在欧罗巴穷旅客经过税关便要遭受凶狠至极的劫掠搜夺,随身携带的所有物品往往还抵不上向他索取之税。相形之下,我大明税关宽松至极,形同虚设。”
“欧罗巴如此情形,都尚且不担心造反,我大明不过增加一点税,便要担心么?”
“我大明要担心的是不能横下心多增税收,导致饥兵无饷而造反,灾民得不到救济而造反!”
“我大明当今确有贪腐,但风气比之其他朝代,其他时期,比之当今西洋各国,老夫敢说绝不至于更甚。”
“以此为理由说不该增税,实在是庸人妄谈!”
“若说南宋亡于贪腐,胡元亡于贪腐则可,我大明若亡,必亡于税收太少!”
他这一番话说下来,褐袍男子一时之间张口结舌。
他没有想到这老者居然连他视为天经地义的一些说法,都能如此驳斥。
蓝袍书生和褐袍男子的同伴还要站起来争论。
这时,从里面忽然出来一个高瘦老者,向众茶客抱拳道:
“诸位不必争辩了,今天有一场戏,请诸位观看。看后可少费许多口舌。”
在场茶客人认得这老者,乃是京城有名的戏班班主于田。
听说有戏可看,而且和刚才的争辩有关,都起了好奇心。
轰然叫好。
蓝袍书生等四人也不再说话,各自坐下,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戏?
微胖老者也回到了自己座位。
于田张罗之下。
片刻功夫,戏台上已经陈设出布景道具。
男女优伶也纷纷登场。
这演的却是天启初年辽阳城内情形。
第一幕是辽东经略袁应泰下令打开城门。
接纳大量西鞑兵和饥民入城。
众龙套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唱词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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