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我们是如何奔向你
下午考完, 洛行云还是被孙若薇搀扶着出来的。
手支在腰上, 挺着个大肚子。
见他一头栽进裴衍的怀里, 其他人错愕的目光不断在他俩身上游移, 不知道这对小ao怎么了, 年纪轻轻就把肚子搞大了。
孙若薇以过来人的口吻对裴衍解释道:“他要分化了。”
可能是他今天被陌生alpha的信息素干扰, 原先的发烧症状逐渐演变成了分化症状。
裴衍接住躬身的洛行云:“腰疼?”
“痛痛痛痛痛痛……”洛行云嘶声连连。
裴衍从孙若薇手里接过他的包背在肩上, 干脆利落地揽住他的膝弯, 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大步流星走出了校门。
老宋早就等在外头。今天晚上原本两个孩子约好去童晓年那里吃饭,聊一聊转化剂的事,谁料裴衍一开门:“去第一医院。”
omega完全分化,跟昆虫的变态发育有相似之处。
蝶蛹变成蝴蝶,是在短时间内溶解掉全部身体化作营养, 从成虫盘内重新长出身体,所以若虫和成虫会没有半点相似之处。omega从体内长出新的生殖器官也很接近这个过程。未分化前体内只有细胞团, 发育到性成熟的年龄, 会在一个很集中的时间里爆发出第二性别的全套生殖器官,重新调整身体结构。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会陷入彻底的昏睡, 一般需要7-14天左右才能苏醒。
老宋听见omega滋儿哇啦乱叫, 默默升起了前后挡板。
omega完全分化一般是在12-13岁, 伴随着第一次发情,也就是初潮。只是洛行云发情都不这怎么激烈,身体不适的症状更多, 不像别的omega,会失去理智,被□□支配。裴衍亲吻他,安抚他,把自己的信息素度过他,疼到冒冷汗的少年就渐渐安静了下来。
校门口,一个高个子男人眼看眼看宾利远去,慢条斯理地叠起了手上的报纸,轻笑着摇了摇头:“omega,omega,omega。”
报纸上刊登着一则学术新闻,标题《年轻学者发现信使定律的再推广》,黑色的摘要字体写道:“……童教授带领团队研究发现,完全标记的ao拥有的信使能力,也广泛存在于直系亲属当中……”
到了医院,挂了急诊,立刻打上了吊针。
“确实是要分化了。但他这个情况比较复杂,o酮还有点高。”医生看着仪器屏幕上的指标,“再看看吧,等指标降到80以下,才能送进分化室。”
omega分化不仅仅有生殖器官的发育,还有一部分人是会蜕皮的,所以一律要在无菌病房进行。
裴衍握着洛行云的手:“医生,他会不会有危险?”
医生安慰道:“只要能稳住o酮就好。他送来的很及时,你也给过他你的信息素,一般盐水这么在挂,不会出太大的问题。当然这个谁也不能保证完全没风险,有些o酮一直降不下来的,就只能摘除性腺,强行中止分化。”
裴衍心事重重地捏了捏掌心中的手指。
纤细的手指动了动,脸色苍白的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
裴衍立刻凑上去:“感觉怎么样?”
洛行云很茫然很无措地看着他,嗓音中带着股哭腔:“我考砸了。”
裴衍觉得这种时候他的注意力放在考试上,倒也能帮他分心:“你怎么知道考砸了?没做出来?”
“做倒是做出来了……可是到后来我都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我可能都没写完。”他懊恼又委屈地锤了一下床,“班长,我肯定上不了好的大学了!”
裴衍捧住了他的脸:“洛行云,即使你没有发挥好,拿不到金牌,你也有可能是国一、国二。这意味着你考过一本线就直接能上q大,或者政策加分50分。高考加50分什么概念?你比我们所有人都更有优势。”
“哪怕你最终什么名次都没拿到——”裴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小管活化过的转化剂,塞进他手心里,“这篇论文一旦在影响因子高的刊物上发表,你是一作,你可以直接申请常青藤。”
“我不想学生物!”虽然宝贝似地攥紧了第一支转化剂,但洛行云已经被实验室里日以继夜的掏空折磨出了心理阴影,“我还是喜欢数学,只需要纸笔就好了。”
“好。你喜欢数学,喜欢物理,你觉得你没有把握,那接下来你就去考雅思。你把英语学好,就可以申请国外的大学。或者你觉得英语太难,一时之间考不到高分,你就安安心心留在国内,剩下的一年半我给你补习,我们一起好好高考。”
洛行云原本心情很绝望,觉得前途一片黑暗,但是裴衍那么条分缕析地跟他讲,心中的郁结就慢慢释然了。
“我们再来想一想最糟糕的状况。你物竞什么名次都没拿到,论文没发表,雅思没考过,高考也失败了。”裴衍抓过他的手贴在自己胸口,“但我不会失败,我一次都没有失败过。从小学六年级开始,每一次统考,我的全市排名从来没有变过,雷打不动的第一。你的alpha会是明年的s市理科状元,你想去q大,我就带你去q大,明白吗?”
洛行云摸着alpha勃勃跳动的心脏,终于忍不住扯了一下嘴角:“那我岂不是特别没面子。”
裴衍认真道:“你要是觉得没面子,我就陪你一起复读。”
洛行云:“那我也太惨了也!这个没必要。”
他的心情依旧很低落,毕竟这是他向往了很久的奥赛金牌。那不是一个单纯的荣誉,那背后有一扇门。一旦迈过去,他可以找到人群中那些跟他一样的小孩,结伴走向人类心智的高峰,那是他一直以来所向往的生活。
但他意识到,他现在手中紧紧握着的,也是一种俗世的幸福。
人的一生,总是会有各式各样的波折,用一个人的力量去抵抗命运,何其单薄。
可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裴衍陪他一起度过。
裴衍无所不能。
他是他的定海神针。
“不会让你没有书念的。”裴衍揉了揉他的脑袋,清冽的声音带着一股镇定人心的力量,“不要担心。”
洛行云长长地松了口气,低落的心情彻底消失,连身体都没那么疼了。
过了两三秒,他冷不丁问:“你对白术做了什么?他下午没来考试。”
裴衍的眼神滑向一边。
“是他?”
裴衍点点头,握住他的手亲了亲:“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洛行云猜想裴衍应当是拿信息素压他了,担心地问:“你会不会受影响?”
“不会。我留着你的外套。”裴衍看了眼仪器屏幕,“不用担心我。一会儿推进分化室,要在里面待7-14天,睡一觉就过去了,我在外面等你。”
“我出来你会不会不认识我了?”洛行云调侃他,“我的样子会变,味道也有可能会变,你会失去我的音容笑貌~”
“音容笑貌是形容死人的。”裴衍心累地叹了口气,“语文是真的差,150分的卷子只考了98分,你怎么考出来的。”
洛行云提起这次的摸底考就摊尸。
裴衍凝视着他,却慢慢红了眼眶。
洛行云知道是“音容笑貌”四个字挑动了他敏感的神经,虚弱地伸手,摁了摁他紧蹙的眉心:“别哭,没有人是因为分化死掉的。”
话音刚落,裴衍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洛行云听见对面是个陌生的声音,口气不太好,裴衍也不回嘴。
等两人简短地沟通完,洛行云问:“怎么了?”
裴衍没什么表情地说:“我爸回来了,喊我回家去。”
“那你去吧。”洛行云催促道。
裴衍爸爸工作挺忙的,经常不在家,洛行云跟裴衍谈了好几个月,一次都没有见过他。听童阿姨讲,他工作不在s城,这段时间又出国参加一项谈判,出了长差。洛行云听裴衍偶尔提起他父亲,好像对他蛮严格的,父子关系有点紧张。
裴衍没有要动弹的意思,牵着他的手耐心等着:“不着急,我陪你进分化室再走。”
大约摸又过了一刻钟,医生走进来:“指标降得很快嘛,可以开始准备了。”
护士要给洛行云换衣服,笑着催促裴衍快走:“你呆在小o病房不合适吧。”
裴衍拎起书包亲了亲他额头:“加油。”
洛行云眉眼一弯:“长大再见!~”
床头柜上,摆着一管提纯的转化剂。
无色透明,毫不起眼。
裴衍回到家,阿姨告诉他父亲在书房等。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9点17分。
他今天还没吃晚饭,进厨房煮了点东西垫肚子。
作为高a值alpha,父亲有严重的强迫症和控制欲,他的时间规划表按15分钟分割。
等到9点29分,裴衍上楼敲开了房门。
门缝里飘出沉香的味道,不是父亲的信息素,但很接近。
暗淡台灯下,奢华、整洁又满满当当的书桌,是一脉相承的文人气质。
裴凤桐正穿着剪裁合度的西装,交叠着双腿,坐在真皮沙发上。
听见开门声,从资料背后露出一只眼睛。
薄镜片,瑞凤眼,像二十年后的裴衍。
只是多了岁月的沉淀,更加沉稳,更深不可测。
裴凤桐一贯不喜欢废话,抓起了手边上的橡胶棍:“刚从那个omega身边过来?”闻到浓郁的冷雪气息,镜片下闪过一丝冷光,“你年纪也大了,不适合跪,就站着吧。”
裴家家学浓厚,换而言之比较老派,家庭构成是严父慈母,教育方式是棍棒之下出孝子。
现在不提倡体罚,但是裴凤桐对此嗤之以鼻。不动武,无以立。他a值150的儿子能到现在还不杀人放火,全靠他棍棒压制。
裴衍对此已经习惯了,默不作声地走到了房间中央。
背后一棍子劈风而来,重重敲在他背上:“这一记,是你未满十八周岁早恋,影响学习,影响高考。”
裴衍踉跄了一下。
背后立刻跟上一棍子:“起来,站直。挨打都挺不住,你算什么alpha。”
裴衍扶着桌子默默地撑起来,精瘦的脊背已经有了成年人的轮廓。
裴凤桐每动一下手,就告诉他错在哪里:“这一下,是你未经父母同意给人临时标记。标记是一辈子的事,就算是在后颈咬上一口也会有易感期,不应该给的那么草率。”
“这一下,是你未经我的同意,擅自挪用家庭账户的款项去建实验室,讨好omega。”
“那是我的钱。”裴衍眼里冒火。
裴凤桐一棍子抽过来:“未满十八周岁,没有财政自由,你的一分一厘都记在我名下,你有什么钱?”
裴衍不再吭声。裴家的规矩是他可以为自己辩解,但最终解释权在父亲那里。
沉香青烟袅袅,棍子扬起又落下。
“这一下,是你未经我的同意,擅自挪用账户里的款项去租房子安顿omega。他不是没有家长,这根本就不是你们这个年纪该做的事。”
“这一下,是你未满十八周岁无视门禁,四个月里只有16天按时回家,76天彻夜不归与人同居,还有28天半夜回家影响你母亲睡眠。”棍子呼啸而来,比之前所有都沉重,“你妈操心你不着家,根本睡不好,你有考虑过她吗?”
裴衍粗喘着问:“她跟你说了?”
裴凤桐冷哼一声,并不回答,高高扬起了手:“最后一下,是你识人不清,被omega信息素迷得晕头转向。”
裴衍疼得弯下了腰,但没有发出声音。
裴凤桐打完了,看了眼手表,把橡胶棍摆到一边。他挑橡胶棍很有讲究。这玩意儿抽起来很疼,但是不会皮开肉绽留下伤疤,控制好力度,也不会让alpha伤筋动骨。
裴凤桐正了正领带坐在书桌前,将一沓资料丢给裴衍:“洛行云,本姓汪,是容辰集团总裁汪玄的幼子。汪玄六年前因家暴和婚内□□入狱,引起轩然大波,至今作为ao离婚诉讼的典型案例被广为探讨。”
他拢住裴衍的后脑勺,把他拎到身前,一字一顿道,“你是我的儿子,未来会接我的班,裴家和童家都指着你。而那个omega,是一个□□犯的儿子。”
“你的omega,不是漂亮就够了,得有用。你要是标记了这种家庭的小孩,你就比别人少了一份助力。你妻子的娘家就是个累赘,不但帮不了你,谁翻出这笔烂账,你都得死,翻不了身。”
裴凤桐说完,放开他,抽过湿纸巾,优雅地擦着手:“现在就跟他分手。你要是下不了决心,我帮你下——明天开始,你就转学去一中寄宿。还断不了,我不介意把你送出国。 ”
裴衍看着桌子上的资料,仿佛根本没听见父亲说什么,抬头问他:“不是我妈告诉你,那你是从哪里知道小云是汪玄的儿子?”
“我要查他很难吗?”
“我妈不喜欢你派人跟着我俩,我们身边早就没有你的耳目了。我妈也没有告诉过你我早恋的事。”裴衍伸手,点了点桌子上的资料,“所以到底谁告诉你的?”
裴凤桐与他凝视了半晌:“有人给我打了匿名电话。”
外头蓦然闪过一道春雷。
照亮了裴衍雪白的脸。
——谁会给他父亲打这种匿名电话?
……
洛行云换好手术服,被推出了病房,停在分化室外的走廊里。分化室正在忙碌的准备当中,前一个omega刚出来,年纪很小,推过洛行云身边时冲他一笑。
洛行云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探了一眼来显,是洛风。
“他回来了。”电话那端,洛风说得很急切,喘息声清晰可闻,“他逼问我阿姨在哪里,我不说,他就放他自己的料给娱记。”
他小时候被检测出会分化成alpha,相比之下父亲还比较偏爱他,他至今对父亲还存有一丝幻想。现在,他终于彻底死心了。父亲明知道爆料之后会毁了他的前途,但他根本半点不在乎。
洛行云蓦然从床上坐起来:“那你有没有说?!”
“当然没有!我根本就不知道!”
“现在怎样?”
“沈总花钱公关,把料给撤了,我已经没事了……不过,他好像……他好像看了我的合同,上面的紧急联系人是你。”
洛行云一颗心拎到了嗓子眼,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不要紧的。我现在是omega,他又戴着脚环。他是因为家暴我入狱的,我所在的学校、住址都是安全区,他没法靠近……”
说到这里,洛行云突然反应过来了。
——医院!
——他现在是在医院!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有个温柔的声音哼着一首儿歌。
是他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妈妈唱给他听的。
洛行云握着手机抬头,琥珀色的瞳孔紧缩。
一道熟悉的身影走到他的病床前停下,扬起了亲切的笑脸:“云云。”
……
值班医生和护士穿好防护服,攀谈着绕过拐角,双双一愣。
悬着洛行云名牌的床上空空如也。
床边掉落着一只通话中的手机,里头传来洛风惊恐的尖叫:“云云!云云!”
屏幕上的爱因斯坦吐舌照,裂了一条缝。
……
窗外春雷滚滚。
裴衍拧眉望着父亲。
匿名电话,举报给父亲,让父亲叫他回来。
留下此时一个人的洛行云……
——调虎离山。
——这是调虎离山!
裴衍夺过桌子上的橡胶棍转身就走。
“你到哪里去?”裴凤桐眼看儿子夺门而出,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他掏出笔记本,在今日事项的“家庭教育”那一行前打了个勾。想了想,又画了个箭头,挪到明日。
很明显,年轻的alpha需要更多的教育。
明天继续。
……
裴衍淋着雨冲进医院走廊。
医生也在找他:“那个小omega人呢?”
裴衍原本还存着一线侥幸,现在果断报警:“有个高a值罪犯,名字叫汪玄,刚出狱就绑架了omega,他是他的受害者!”
“请您冷静一下。”接线生详细询问了基本信息后,进入了心理卫生中心的系统当中,“您好,刚才已经有群众举报过这个警情。根据脚环定位,罪犯目前的位置是第一医院。春熙警局已经出警,预计即将到达,请您耐心等待……”
他还在第一医院?
他还在第一医院!!
裴衍狂喜,扑到洛行云的病床上,抓起床单用力一闻,然后睁开漆黑的眼睛。
眼前浮现出了苍白的光带,是洛行云的信息素。
大约是他濒临分化,光带比任何一次都浓郁、绚烂。
裴衍跟着那道光带快步向前,却眼睁睁看着它飘出医院大门,消失在雨中。
门外警笛轰鸣,警方就位。
“他们走了,他不在这里!”裴衍拽住走过身边的一名特警。
“可是定位显示……”
“他的脚环大概率已经脱掉了!”裴衍猜测。
警察笑了笑,以看孩子的眼神看着他,拍拍他的肩膀:“高a值罪犯的电子脚环是植入式的。”说着一打手势,“排查整幢大楼!”
“他脱掉了……绝对已经脱掉了!”裴衍大吼。
可警察鱼贯走过他身边,没有人听他。
裴衍抹了把脸,手心全是冷的,在颤抖。
他也会害怕。害怕到san值狂掉,害怕到想当场崩溃。
可他是洛行云的alpha。
一想到洛行云还在那人手里,他还在分化的关键时刻,裴衍就强行摒弃多余的情绪,凝神闭眼集中注意力,想要再仔细辨认雨中的信息素。
他们的契合度很高,他们有很强的羁绊,哪怕是空气中有一个属于他的气体分子,他都应该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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