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跟这个小妖女混在一起?”
厉柔自小与父亲独居在紫烟谷,几乎不与外界来往,厉无极虽然也曾对女儿提过当年的恩怨及尹若雪的死因。但因为他对万事早已冷然心寒了,故而言语之间也只是轻轻带过,并没有多加解释。何况厉柔当时年纪幼小,对于这些是是非非也不甚了解。
如今骤然面对来自四方的压力,她有些不知所措,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幸好有人过来握住她的手,抬头一看,陆云轩正向她微微颔首。厉柔登时释怀,朝着他嫣然一笑。
连婉心冷眼旁观他们两人的脸色,心中的醋坛子马上打翻了,再瞧瞧厉柔那个小丫头长得的确貌美非常,只怕自己的云轩表哥也被她给迷住了。既然厅上的宾客神色怪异,稍早陆云轩又支支吾吾地不愿表明厉柔的身分,可见她的来历必定大有问题,于是故意朗声问道:“薛老前辈,你认识柔妹妹的父母亲吗?”
“哼!”薛凌冷笑道。“何止我一个人认识,厉无极这个淫贼魔头,在江湖上又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厉柔大怒。“死老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看你才是人淫贼、大魔头!”
“你爹不是淫贼魔头又是什么?看来当年他掳走尹若雪、毒死永继山庄和百炼门的事并没有告诉你,不过这也难怪啦,这样的丑事实在也不好拿出来对小辈们夸口!”
“原来是这件事,”厉柔冷笑道。“我告诉你,我娘是心甘情愿同我爹一块儿离开的,他们俩真心相爱,原本就应该在一起,至于那些多管闲事、从中阻挠的人,毒死也就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这算什么丑事!”
厉无极的个性原本就亦正亦邪,厉柔从小苞着父亲,自然也深受他的教导和熏陶,谷中绝世的生活让她从不把外面的世俗礼教系于心上,所以她不但继承了父亲乖僻的个性,举止言行更是随心所欲,压根儿不把旁人指指点点的眼光放在心上。
众人见她年纪轻轻,说出的话却是冷酷荒唐,似乎对那枉死的一百多条人命毫不在意,而且其中还有半数是她母亲娘家的人,未免太过大逆不道。于是一时之间,交相指责鼓噪起来。
“原来尹若雪是与人私奔,并非遭到劫持,那我应该改口称他们为奸夫淫妇了。”薛凌冷笑道。“如今他们人呢?没脸出来见人?想在紫烟谷躲一辈子吗?”
厅上另有一人接着笑道:“如果当真想在谷中躲一辈子,岂不可惜了当初抢来的那些宝贝,难不成想带进棺材里作陪葬,将来下了地狱好用来买通阎王爷么?”那人瘦小精悍,面目看起来很是狡猾,原来是齐天院的师爷言若河。
陆云轩听见众人对一个小姑娘言语刻薄,恼怒之情马上袭上心头,说道:“这些陈年往事,无论谁是谁非,都不关厉柔的事,她只是个孩子罢了,你们又何必当着一个孩子的面说这些难听的话,难道不怕失了身分?”
言若河被抢白了几句,非常尴尬,便冷笑道:“无怪乎人家都夸陆庄主您气量大。能跟这个家世不清的人称兄道妹的,也真是难为您了。但是您如此这般的不计身分,会让人误以为是别有用心呢!”
“我们有什么用心?你倒是说说看!”潘霸怒道。
“先不看眼前这个活宝贝,就说厉无极藏在紫烟谷的金银珍宝只怕也不在少数,还有他拿手的毒经毒本,这些不是宝贝是什么!谁敢保证陆庄主真的不心动,没一点私心?”
“你”潘霸本来还打算再争执,陆云轩却向他使了个眼色。
事情既然已经闹开了,一时之间也无法辩得清楚,眼前只有先带厉柔离开这里才是要紧。
他低头吩咐她:“柔儿,是非难说,我们先回去吧!”
厉柔也不多说,只是点了点头。陆云轩便牵了她的手转身出去。才走两步,她忽然回过头淡淡一笑。
“你们很想见我父母亲么?”她扬手甩起红鞭。“那么我就送你们上路!”
“柔儿,不可以!”陆云轩发觉情况不对劲,连忙想喝止她,但已来不及了。
只见数十支小小银针满天飞出。虽然厅上众人多半颇有些武艺根基,但是厅堂之内空间有限,他们无处闪避,倘若使力挥挡又不免伤到旁人,所以霎时之间倒有七、八人中了厉柔的毒针,其中还包括言若河。
众人痹篇之后,更是怒骂起来。厉柔却神色悠闲地说道:“大哥哥,咱们可以走了。”
陆云轩只看一眼便知道厉柔银针上所喂的毒葯甚强,当下纵身跃入厅堂里,先点住那些中毒之人的周身大穴,对着厉柔说道:“柔儿,有话好说,你何必这么做?快将解葯拿出来!”
连修竹见厉柔居然敢在他府中暗箭伤人,而且出手这样阴狠,当下怒不可遏,厉声喝骂她:“小妖女,你敢在老夫家里造反!”
众人、家仆马上将厉柔团团围住。
厉柔笑道:“我就是小妖女,偏要在你的破屋子里造反,你想怎样?”
“柔儿!不许无礼!”陆云轩喝止,眼看中针之人个个脸上已经蒙上一层层黑气,墨色越来越重。他心急地道:“柔儿,别闹了,快点把解葯拿出来,听到没有?”
厉柔故意浑身上下东摸摸西摸摸,然后笑道:“咬哟!糟糕,我忘了带解葯了,不如我回家拿吧!”又指指连修竹,笑道:“可是偏偏这个臭老头又不让人家走,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陆云轩知道她不肯交出解葯,若是强逼她拿出,到时她拿出假葯来搪塞只有更加麻烦。当下拔出一枚钉在壁上的银针往自己手臂上插去,一阵刺痛,霎时间手臂迅速泛上黑气,可见针上的毒性多么猛烈。
“庄主!”潘霸等人立即扑上来,却来不及阻止他自伤。
连婉心抢身上前,怒道:“小妖女,你还不赶紧交出解葯!”
厉柔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盯着陆云轩,渐渐敛去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
她冷冷地说:“我知道你要我救他们,可是他们一再侮辱我爹娘,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拿出解葯给他们。”她走到陆云轩身边,递给他一颗葯丸,说道:“这颗给你,再没有了。”
陆云轩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柔儿,大哥知道你生气,我也不勉强你,可是今天你如果真的伤了任何一个人,免不了都会再结下新的仇怨,我不希望如此。你要是当真不愿拿出解葯,那么大哥就替你偿命好了。反正当初我这条命也是你救的,如今为你化解日后的仇恨追杀,也是应该。”他转头吩咐潘霸和卜钰。“记得,你们无论如何都要护送厉柔安然回到紫烟谷,如果有人阻拦,视同挑衅枫林山庄,不必客气,知道吗?”这一番话摆明了瞥告厅内所有的人,倘若跟厉柔过不去,就等于和整个枫林山庄作对。
“庄主,您”潘霸和卜钰急得冒汗,又不能违令,只好用眼神向厉柔求救。只要她肯拿出解葯,一切问题可就迎刃而解了。
不只他们,厅里几十双眼睛全都不约而同地盯着厉柔,想看她的反应,她一径地不动不语,水汪汪的深邃大眼紧紧盯住陆云轩,看不出丝毫喜怒哀乐。
过了好一会儿,她缓缓呼出一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只玉瓶来,交给陆云轩。
“这是谢你昨儿个对我的招待,你爱给谁就给谁,我也懒得管。”她冷冷地将铜牌掷还给他。“这个破铜烂铁也还给你,我不希罕,至于当日的救命之恩,反正救你的人也不是我,你留着下辈子再结草衔环报答我爹的恩情好了。以后我们各走各的,再也不相干了。”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大门。
陆云轩一时也顾不得拦她,忙着将解葯分给中毒之人,整顿一阵,却发现厅上少了好几个人,心下明白他们一定是找厉柔的麻烦去了,赶紧使个眼色命卜钰跟上去保护她,待自己的毒性祛除完毕之后再追上去。
“表哥,你没事吧?”连婉心替他拭汗递茶,十分关切。“那个小妖女真是可怕,出手竟然这么歹毒,我看还是再请个大夫看看吧!我担心她给你的不是真的解葯。”
“柔儿不是这种人!”
“你还替她说话!”连修竹骂道。“动手偷袭的人不是她吗?针上喂毒的人不是她吗?她差点连累你送了性命,你还替她说话!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看她同她爹娘一样,全是祸害。”
陆云轩微微皱了皱眉头,但又不愿出言顶撞舅父,干脆闭目调息,暂且不理他们,直到毒性祛除了,便同潘霸匆匆告辞。
果然不出他所料,一路上他们发现好几个尾随在厉柔身后鬼鬼祟祟的人。
潘霸两三下将他们给揪了出来,怒道:“我们庄主刚才在天岗堡说的话,你们没听清楚吗?除非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真想跟枫林山庄过不去,否则最好离厉柔远一点!”
那些人既羞又气,又不敢正面和他们起冲突,只能怀恨而去。
陆云轩叹道:“人心不足,现在他们一心想找到厉无极的宝贝,只怕不会这么容易就此善罢罢休。”
两人骑着马,不一会儿就瞧见了卜钰。
“柔儿呢?”陆云轩问道。
卜钰指指前方。“在那儿!她不准我跟着,我稍微走近些,她就拿了鞭子要打我!”地拍拍胸口笑道:“好凶哦!”陆云轩一笑,径自纵马朝她驰去。他骑在马上向厉柔说道:“柔儿,你不是最喜欢追风吗?要不要上来?大哥教你骑马,好不好?”
厉柔板着脸,不吭不理。
陆云轩又笑道:“你现在不想骑马?那好吧!等你走累了再上来好了!”
厉柔恼怒,扬手就是一鞭挥出去,陆云轩低头闪了过去,她跟着又挥出一鞭,却是朝着追风打过来,故意想让马儿吃痛狂奔起来。陆云轩忙道:“不行!”伸手一挡,顺势将她连鞭带人地拉上马来,愠怒地骂她道:“你干么打追风?牠又没惹你!”
“我偏要打牠,要你管!要你管!”可惜她两臂被陆云轩紧紧抱住,动弹不得,干脆赖在他身上放声大哭。“你放开我!放开我!连你也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一个人”她呜呜地哭个不停。
他心下不忍,轻轻将厉柔的头按在胸前,温言道:“柔儿乖,大哥知道你受了委屈,不如咱们跑一跑吧!跑跑气就消了,好不好?”
“不要,不要!放我下来,大坏蛋!你放我下来!”
陆云轩不理她,只是纵马快奔,跑了一阵子,厉柔好不容易才慢慢止了哭声,也不闹了,开始留意着他驾驭追风的手法。他也乘机教着她,哄她高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陆云轩唯恐潘霸和卜钰跟不上,便勒住缰停了下来。“等等他们吧!”
两人下马来,陆云轩知道等他们两人追上还有一段时间,便找了些枯枝先在一旁生起火来,厉柔既不帮忙,也不同他说话,一会儿逗弄追风,一会儿踢着小石头玩,像个小孩似的,半刻也静不下来。
过了一会儿,两人骑着马一齐赶到,卜钰马上还绑了两只鸡,潘霸笑道:“我远远瞧见有人生了火,料想一定是庄主,就赶紧找了农家买两只鸡,待会儿好烤来吃。”
“还是你想得周到。”陆云轩笑道。“看样子我们今夜得露宿在这儿了。”
潘霸烤着鸡的时候,偷瞄在一旁玩着的厉柔,凑到陆云轩身边朝她努努嘴,悄声问道:“她怎样了?还在呕气?”
陆云轩看看厉柔,她正低头用手指划着地上砂子,不知为些什么?苦笑道:“可不是吗?现在也不肯跟我说句话,性子真拗!”
“就是啊!”潘霸低声笑道。“女孩儿家本来就已经很麻烦了,再加上她这个年纪要大不大、要小不小的,可就更麻烦了。庄主您千万要小心应付啊!”陆云轩白了他一眼,不理会他,撕下一只鸡腿走到厉柔身旁坐下。
“你饿了吧?来,给你。”将鸡腿递给她。“快吃吧!”
“哼!”厉柔别过头去。“谁要你假惺惺!”他把鸡腿举到她面前,再问一次:“你真的不吃?”
“哼!”小嘴嘟得老高。“不食嗟来食。”
“好吧,你既然不想吃,那我可要吃喽!”他嗅了嗅,故意大声称赞道:“嗯好香!好香!”他张口正要咬下去时,厉柔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你又哭什么?”他觉得好笑。
“你没有诚意!”她哭道。“我就知道你没有诚意,你根本不是真心要请人家吃的,假惺惺!”
“你啊!”陆云轩忍不住失笑,明明饿了还毛病这么多。“来,拿着。”他将鸡腿塞到她的手上。“算我拜托你,请你吃了它好吗?”
厉柔这才破涕为笑。陆云轩见她举起衣袖就要往脸上擦去,忙又掏出了自己的手帕来,替她把脸擦干净。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也不害臊!”他笑着点点她的鼻尖。
吃完烤鸡之后,陆云轩才慢慢对她说道:“柔儿,下午在天岗堡大哥真的是为你好。你想想看,倘若一时冲动杀了那么多人,只怕连活着走出去都有困难,而且你若杀了人,我就没有理由为你开脱了,你明白吗?”
“是他们先欺负我的,谁叫他们侮辱我爹娘。”
“我知道。”他轻抚着她的发安慰道。“过去发生了许多事,偏偏当事人都不在了,现在也没有人真正了解事情的真相,免不了就有些谣言揣测,谁也说不清,是不是?所以,无论谁是谁非,大哥只希望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大家都别再提了,更不要再为了这件陈年旧事而惹出其它的事端来。”
厉柔不吭声,半晌才轻轻地说:“我爹没有杀永继山庄的人也没有抢别人家的东西我们才没有藏什么宝贝!”
“怎么没有?”他道。眼看厉柔急了,才笑着轻轻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你不是吗?”
厉柔羞红了脸。“我才不是宝贝哩!我是可怕的小妖女。”
陆云轩微微一笑。
“到大哥那里去吧!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在江湖上行走,而且这样飘来荡去的也不是办法。”他将厉柔掷还给他的枫叶令牌放回她的手上。“从来没有人把令牌丢还给我过,你是头一个。不过,我可把话说在前面,不许再有下一次了,听到没有?”
厉柔根本不理他的问题,收下令牌,若无其事地说道:“好困,我要睡了。”
陆云轩莫可奈何,只好命卜钰把自己的毯子拿过来,替她盖好。“睡吧!”
不一会儿,厉柔果真在他身旁沉沉睡去。
借着月色火光,陆云轩端详着厉柔沉睡中的俏脸,只觉得她有种说不出的纯真可爱。他这么怔怔地瞧着她,不由得有些痴了。
坐在对面的潘霸和卜钰见了这情景,都不敢吭一声,只是互相挤眉弄眼地暗自偷笑。
半晌,陆云轩才回过神来,抬眼看见两人戏谑的的神情,知道自己不小心在他们面前泄漏了心意,不觉腼腆起来,咳了几声掩饰过去。“我们明天一早就赶回枫林山庄去,你们也闭闭眼、休息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