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什么都没做的刘启并不知晓自己已经背上了一口黑锅, 他重新招手示意舞者入场,心情实在好, 甚至还自己下场跳了一支舞。
没错,亲自下场跳舞。
大汉朝男子的社交项目里面,必须含有跳舞这一项。当然如果是武将,那还可以选择是舞剑,总之,就是要有舞,哪怕是尬舞也得舞。
这是因为他们老祖宗刘邦留下来的老刘家以及众多开国功臣们的传统。
秦末法制严苛,高压环境下自然会逼出高度发达的娱乐需求, 但秦朝本身又打击娱乐业,饮酒就成为了一个发泄手段, 还是一种富贵人的活动。同时发展起来的还有舞蹈这项艺术, 然而秦法又限制了歌舞伎的存在以及开宴的次数人数原因等等……
那我自己跳总行了吧?
刘邦年轻时候是有名的“二混子”, 精通几乎一切娱乐技能, 其中无论歌舞都很擅长, 歌就不必提了, 大汉的“国歌”就是他写出来的。
也因此,汉朝相对来说在歌舞方面的管制比秦朝要开明不少,毕竟老祖宗当年就是靠这套来交朋友的,这些朋友也有不少都是开国大将。
咳,在早期,打赢了胜仗大家一起尬舞一番也是一种很好的解压方式。
汉宴有“以舞相属”的礼仪习俗,这种就和西方的交谊舞类似。宴会的主人先一步出列舞上一曲, 然后他随机邀请客人,被邀请的客人一定要跟着跳,然后大家集体一起跳。
但他没想到刘启居然会开动这种模式,毕竟这不是常规礼仪,更像是即兴之举,可做可不做的那一种。
但刘启借口今天在这里的都是自家人,虽然是正式接见,但是也可以说是家宴,出列请大家一起“玩游戏”,那谁能推脱啊。
夏安然看着这一幕,表情十分僵硬。
此时的跳舞,其实就是合着拍子摆动作,像刘启这个等级的,自然还会拿着长剑来摆动作。刘启练过武,他摆出来的动作自然也不是什么空架子,一动一静之间均都张力十足。
夏安然害怕的是……他,真的不会跳舞啊!
也不是没有练过,但是他四肢协调的环境一放到音乐之中便不由自主地发硬,一看就显得特别尴尬。
虽然他有把握老爹不会来坑他,但是没有把握别人不会,这时候不上场尬一下就是表示不友好。当年东汉的家蔡邕就是因为拒绝了别人的邀请直接得罪了这位主人,最后落了个狼狈而逃的结果。
夏安然冷汗涔涔,他无意识地看向了对面,忽然发现了好多叔伯爷都在若有若无地看着他这个方向。
顿时,小国王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猛然间回想起了郅都此前对他的警告,作为一个典型案例,他在诸侯王们的心里无疑是非常不讨喜的。简单的说,对面那一排,一个对他有好感的都没有。
不要说对面了,他自己这里一排能称得上自己人的也是凤毛麟角。
之前浪得太过,现在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但是偏偏这场宴会有史官在侧啊。
到时候一句中山王,拙的定语下来流传千古,他不要面子的啊?
偶像包袱很重的小国王视线一扫,瞄到了乐师那儿有一副古琴,顿时眼睛一亮。
他会古琴,是太傅瞿邑教的。
夏安然不知道自己的弹奏水平在这个时代算是什么水平,但听他弹琴的人一般都能安静地将一曲听完,应该是还可以入耳吧。
于是,就在刘启一舞完毕邀请刘武兄弟一起来跳一曲的时候,小国王主动举手示意他来伴奏。
刘启自然兴味十足地允了。在这样的宴会上当儿子的给老爹和叔叔做伴奏可绝对称不上丢脸,相反极为长脸,当然刘启知道自己儿子离京前没学过古琴,是就藩后学习的,对儿子的琴技自然要求不高,能不偏音即可。
刘启转头还调侃梁王刘武,“你可是亲叔叔,可要踩准拍子。”
刘武洒脱一笑,他接过老哥借给他的长剑对着夏安然说道:“侄子,叔叔若是跳得不好,你可得负责哈!”
小国王盘膝而坐,他面前的桌案上酒食均被撤下。刘启特地吩咐侍从为他取来了一把好琴,小少年正在调音适应。听到刘武的话,他抬头冲着梁王腼腆一笑,只手下不停,指尖连环切过,便是一串陌生的音调奏响。
梁王接音稍愣,随后竟直接拔剑出鞘。他直言:“如此洒脱之曲,叔叔我自不好藏剑于鞘。”
说罢,便见他剑光一闪,刃光破空而去。
坐在主位的窦太后双目几乎失明,她自是看不见下头的样子,便侧首问自己儿子:“下头怎的了?武儿舞得如何?”
刘启正半阖目听曲观舞,被这一问他便笑了:“母亲,胜儿顽皮,他特地奏了一新曲,哪料三弟只听泛音便出鞘舞剑,硬是接下了这一挑衅。”
“哦,胜儿没能难住武儿啊。”老太太顿时乐开了花,“胜儿小小年纪,能编出此曲也算难得,你可莫要责怪于他。”
“怎么会呢,”刘启笑道,“不过是叔侄之间的小玩笑罢了,这亦是说明了胜儿和三弟之间甚是亲近。”
帝王下了判定,自然不会有人在此时扫兴。
梁王一舞结束后,中山王亦是收弦敛袖,二人齐齐站起向帝王行揖礼。
刘启摆摆手笑着夸了两句让此事彻底定性,随后他点点刘胜,笑骂了一句:“你皇叔可是熟练音律,你这个初学者可难不倒他。”
“初学者?”刘武倒是有些吃惊,他对着刘启问道,“皇兄,胜儿这是学了多久?”
刘启故作思索,还向着身边的内侍做询问状,“差不多是一岁不到?”
“竟如此?”刘武面露惊奇,“我闻方才胜儿所奏之曲,弹拨转俱佳,音中亦有魂,还以为他自小练琴呢,看来是胜儿在此道天赋极佳。”
但凡当老父亲的自然没有不喜欢别人夸奖他儿子的,刘启也不能免俗,他大手一挥表示这把琴就赏给儿子了,希望儿子继续好好学习,不要辜负了这把琴。
夏安然低头看了眼“明珠暗投”的这一尾琴,顿时有了一股子内疚的感觉。
许是接了这个任务,大概知道凡古物都有魂的缘故,现下他看自己的这把琴就觉得若干年后也会发布一个类似于给我找一个真正爱琴的主人这样的任务,便觉得脑仁疼。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抱着琴不放,很是认真地修行了一番琴艺。
此为后话不提。
在刘启和刘武兄弟先后表演节目之后,各路诸侯王为了表示尊敬,自然也要上前表演节目,一时间这场面便十分热闹,真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就连俳优和娼者的戏码也全都被这些尊贵的侯爵、国王们给抢走了,只能沦为配乐。
夏安然看得也很是乐呵,但等到风水转到他们这儿他便感觉有些方。
怎么还带一个个轮流表演节目的?这难道不应该是自愿报名?
这时候自然没人和他说理去。河间王表演了一段弹奏,唱的是先秦诸子百家时期的曲乐,很有古风。
老四鲁王下场为大家跳舞,同时他同胞兄弟老五刘非则是下场舞剑,虎虎生风,后来二人还即兴表演了对舞。都是兄弟,虽然没有排练过,但依然默契十足。
接着就轮到小透明皇六子刘发。作为这里除了刘彘之外唯一一个没有同母兄弟的藩王,他只能独自表演,就见他同乐匠嘱咐了几句便深吸一口气下了场。
估计是因为很少参加这个场面的缘故,刘发的动作极为僵硬,他非常地放不开。旁的人是在整个厅堂来回游弋,毕竟这里呈现一个长条形的造型,如果一直站在原地,后面的人就看不到你了,让客人伸着脖子看多失礼呀,所以大家基本都会尽量多转几圈增加些观众投入度,偶尔还会来个配合性动作,譬如在一个漂亮回旋之后偷走别人桌上的酒盏什么的。
偏偏刘发的动作格外僵硬,乍一看他就是一只在原地磨蹭,挪来挪去就是不去别的地方。
而且动作格外好笑,就像是他自己给自己设定了一个只有自己看得见的透明框子,整个人都被限定在了里头。
就连走步也是一小步一小步地踱着走,在夏安然看来,这有点像是机械舞。
在现代应该配上音乐酷炫的舞蹈动作,如今配上雅乐就显得非常滑稽,就连侍奉窦太后的侍者都在偷笑。
刘启也是笑得只拍桌子,以他的性格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已经极为难得。
等到一舞结束,刘启擦掉了笑出来的泪花,点了点站在中间作揖的儿子,“你这是什么舞?可是自创的?”
明明方才是一番并不算激烈的舞蹈动作,刘发面上却渗出了许多汗水,他躬身道:“回父皇,这不是儿子自创的,儿跳的就是雅乐。”
“朕可没见过你这样的雅乐,”刘启面上的笑意稍稍淡了些,他摆摆手,“你这束手束脚的,哪儿有雅乐的模样。”
雅乐本身是祭神曲,虽然时间到了景帝朝,已经渐渐沦落为了寻常宴会时候也可以被品悦的观赏舞,但是其本身庄严性并不减。
会奏雅乐的本身也是较为正式的宴会了。
刘启本人又格外喜欢雅乐,于是听到儿子这般说方才欢快的心情便淡去了些,加上他本来也不算太喜欢这个出生在意料之外的儿子。
哪知道刘发说出了他意料之外的话。
“回父皇,儿子自知此次朝拜便日日勤练舞蹈,奈何宫室太小,久而久之便成了这般模样,儿知罪。”
居然还能这样——在场的诸侯王们齐齐在心中弹出了这句话。
长沙王的封国地域的确是在诸侯王中算小的,尤其是其特殊的地形决定了其平原、可耕种面积更少。
但这是因为长沙国的邻国就是南越国。作为刘启时刻警戒并且想要夺回的土地,原本的长沙国在轮到刘发手里的时候便被削去了好些个郡县,那些郡县都被充入了直接归属中央管辖的寻常郡县。并且朝廷向其驻兵。
屯兵自然要屯粮。既然要屯粮,那自然分过去的都是好土地。
如此一来,长沙国就很尴尬了。
说说是一个封国,结果到手的全是问题区域,好地方都被老爹拿走啦!
这个老爹干的是不是有些不太厚道?
但不满意也没地方说理去,谁让刘发的母亲本身也不得宠,其母唐姬本身是四五八三位皇子生母程姬的身边伺候的侍女,只不过因为那次景帝来找程姬的时候,程姬来了例假,便将唐姬送了上去。
刘启对唐姬当然没有感情,他也不缺儿子,皇六子又排在中间,很快,得宠的贾夫人就为帝王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儿子。
皇七子诞生,六子作为短暂的幼子生涯结束,自然很快就再也得不到老父亲的关注,但好在薄皇后对于子嗣们照顾也看得仔细,刘发和他的母亲才算没有因此被慢待。
既然没什么感情,在安排封地时候他当然也没什么内疚不内疚的。毕竟按照如今的规矩,给你封国已经是不错的待遇啦!
但封国再小,王宫也小不到哪儿去,毕竟每个皇子就藩时候都有带走一笔建筑资金来着,越是贫穷的地方,劳动力越是低廉,照理说刘发带着这笔钱也能造一个不错的宫殿了。
至于此后再如何修整,那是另外一回事。
大家起步条件都差不多,自然也对于刚刚就藩时候的情况心知肚明。
可以啊,刘发,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没想到你才是最狡猾的!
刘发此举完全是在唱苦情戏,向老爹诉苦呢——爹啊,你看我过的日子太不是人过的了,连胳膊腿都伸不直呀!您看看能不能给个大些的地方呗?
这番明晃晃的卖惨,刘启自然看得明白,他被气笑了,摆摆手又点点这个儿子,“你呀你……”
但是儿子豁出了脸皮来要地,他也不能完全不给儿子面子,否则也有些说不过去。再考虑到儿子这次交上来的“作业”也算是言之有物,那制糖之法也确实有利可图,如果运作得好,也不失为一生财之道。
如此种种念头在帝王脑中只几个转息,面子上是一点都没看出他刚刚做了一番头脑风暴的。当下,刘启又拨给了儿子三个县,充入长沙国境。
但如此一来,刘启也生怕后面几个儿子有样学样,赶紧寻了个借口结束了晚宴。
这场宴会最后的赢家就两个人。
一个是得到了一把古琴的夏安然,另一个就是得到了足足三个县的刘发。
在退场的时候,排在刘发前头的兄长们在经过他的时候眼仁里头均都明晃晃写着看不出来啊你小子!的眼神。
比刘发小的几个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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