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高三快要走到尽头了。
看着黑板旁边每天都在更新的数字,有些人感觉到庆幸,距离理想的大学只剩下不到一个月了,数字的背后是吹响解放的号角;有些人毫无感觉,他们已经通过艺考或者提前招生,早早地给自己画上了停顿符号,只是还不敢太早地放飞自我,应父母和老师的要求,还老老实实地呆在教室里面;还有些人在水面挣扎,他们困惑于这池水之深,手脚根本无力划水,可偏偏为什么有人在那前面游得又快又好,于是他们只好慢慢地挥动着手拍打着脚,明明身体已经在下沉了还拼命把鼻子露出水面,给自己不停地上发条,“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能得救了”。
方菱好似一根绑在朱晓彤腰间的绳子,一面拉着她向前游,一面用绳子这头传来的坚持不懈的力量,提醒着朱晓彤,“我还没说结束,你不可以放弃自己”。朱晓彤听方菱的话,用字典和辅导资料堆满了桌子的前端,把自己隐藏在书堆后面,塞上降噪耳塞。但是,不需要外面的声音,她自己身体里就躲着一个恶魔,时常跳到桌子上、笔尖上、甚至单词里,嘲弄她,“你成绩本来就不好,大家都不喜欢你,你为什么要呆在这里,为什么!”后来她习惯了,这恶魔就不跳动了,只是每天还会说话。“我是自己真心想要考大学!”她鼓不起勇气跟恶魔吼,只会用尺子到处拍一拍。
她最喜欢在每天仅有6个小时睡眠里反复做梦。她跟图鲁鲁和方菱形容起那片下雪了的景象,接下来,她可能是走在书柜有三间屋子高的没有自然光的图书馆里,也可能穿着雨衣拿着手电筒身体却半淹在河里,可能正拿着铁锹拼命地挖一个大坑,或者看见焚烧的烟从小屋后面徐徐升起。
“你们见过金色的独角兽吗?”图鲁鲁犹记得她的表情好像着了魔,又很苦涩,像是哭不出来。他束手无策的时候,只好用搞怪的表情把包袱丢给方菱。
方菱会装酷地弹一个响指,“快醒醒!你连这道题都解不出,装什么精算师。对了,后天拍毕业照,要统一穿上回定制的班服,是的,就是那件胸口印字儿的T恤,可别忘啦!”
拍完毕业照,再上一个礼拜的课,放假三天,就是高考。图鲁鲁数着日子,高中的生活对他来说没什么好留恋的,如果真的要说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情,反倒是高三这几个月和贾洋、方菱、朱晓彤以及其他同学的交往,让他预感到了将来除了学习以外还有很多冠以“人际关系”“是非观”“男女问题”名词的麻烦事儿。不管怎么样,他和方菱想去的M大,几乎是不成问题了的吧。朱晓彤的成绩,如她所说,想和方菱去一个城市,M大之外还有师范大学,如果她情绪能像现在这么稳定,努力一下,没准也可以。
别说命运爱开玩笑,就算是巴尔扎克、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为了生计拼命写作制造冲突的人,也不忍心再让盖在朱晓彤头顶的那朵灾难云降下黑雨。可是,人生很奇怪,“因为凡有的,还要给他;但是凡没有的,连他所有,也要由他夺去”。朱晓彤日后在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时还会频频提起:毫无预料,自己的一声惨叫,让她和杰西卡第一次交换了手中的卡片。
“啊啊啊啊啊啊!”
朱晓彤手里还握着从书包里拉出的一小截衣角,瞬间就大哭起来。
本来在教室门口等着她一起去换衣服的方菱冲了过来,顺着朱晓彤的手,她看见了原本白色的衣服血迹斑斑,还有些潮湿,接着,书包里飞出了一只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