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三。
“快点的,再晚可就连个靠站的地儿都没了!”
“别拽我呀,不就是个马戏么,陆八两那些戏猫弄犬的杂耍年年都一样。”
“你没听说吗,今年陆八两可花了大钱了!他从一个黑脸卷毛儿的海商手里买回来两头野兽,都争着要去瞧稀奇嘞。”
“野兽?啥样的野兽?”
“这其中一头鼻子眼睛和富户老爷门前的石雕长的一模一样,应该就是个鬃毛狮。”
“哟!这可真新鲜,倒是不曾见过!那另外一头是什么?”
“这另外一个是头大象,单说它那一条腿都要比你我还粗呢!这一狮一象平日里受陆老八的调驯,杂耍起来可比那阿猫阿狗钻笼圈精彩多了!这还不算什么,还有个更稀罕的事呢!”
“你倒是一口气说囫囵了,还有什么稀罕事?”
“据说这陆八两买来这两头野兽时候,那黑脸卷毛儿的海商送了只毛猴子给他做添头。”
“猴子?”
“可不是么,就是个猴子,还是个少见的金丝皮发珍种毛猴儿。”
“为什么要送他猴子?”
“这猴子陆八两本不打算要的。嘿!你猜怎么着,不要还不行。那海商说他若不要猴子,干脆连两头野兽也不卖他了。不得已,陆八两只好把那猴子一并带回来了。”
“说来也奇,这鬃毛狮和那巨象原本还不怕陆老八的皮鞭,可偏偏被那猴子一瞪眼儿,纵你狮子大象再凶狠都要乖乖听陆八两的话。你说稀奇不稀奇!”
“你不早说,走走走!快瞅瞅去!”
几个要去瞧新鲜的年轻人赶紧结了餐酒钱,朝街上热闹的地方涌去了。
店小二收拾了桌上杯盘,看见门口站着个叫花子,正要起身挥赶,那叫花子却径直走了进来,好酒好肉各点了一样。
“小哥,不是我不想招呼你,这吃饭可是要花钱的,你可有银钱?”
那人从怀里一摸,“啪”就拍在桌面上。
“你这小二怎么只认衣冠不认人,我穿的是破落些,可银钱一分也不会差你!”
店小二瞧见桌上拍了铜钱和碎银粒,这才欠身赔了个罪,放心去厨房报菜。
这落座的不是别人,正是饥肠辘辘的华阳本人。大梦诡奇难寻根由,面对这再次的移换天地,他已经见怪不怪。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还好还好,不是个秃子了!又扯了扯自己的衣衫,倒还是那副叫花子百衲衣模样。
只是他仍然有想不通的疑惑,这梦境怕没那么简单,单说手里多出的这条螺贝项串……怎么就跑到自己怀里了,他记得是被身为玄奘时的和尚拾走了呀。
螺贝项串只是其一,这其二……经他翻找,袖袋里的符箓也缺了不少,这符箓只在协助姒文命降伏大鱼怪敖广时用过,其他时候并不曾动用。
一多一少的两样物件让他心里有些发毛,如果那些个梦境都是……真的……他不敢再想下去,只盼着真正的梦醒,盼着醒来时自己还是那个落榜的书生,他还得去那云岩禅寺去寻小神仙解惑,他心里有太多的谜团需要解开。
“客官,您的酒菜上齐了!请慢用。”
小二看这男子狼吞虎咽的样子一阵鄙夷,心想这叫花子也不知从哪里偷摸来的银钱,不知俭省节约却来吃酒吃肉,只怕吃了上顿便没了下顿。
华阳胃口大开,终于不用吃什么野生瓜果,还是这人间酒肉香。待他一顿风卷残云杯盘舔尽,才呼喝着小二过来结账。
“小二,吃了多少银钱你自拿去。”
“客官,一共三百文钱。”
小二从桌角拾起一粒碎银子,掂量了份量就要去给他找零,谁知他眼尖,瞅见了散落在碎银子跟前的几枚铜钱,皱着眉似有不解。
“客官,您这银子倒是不假,怎么这铜钱样式却没见过?如今使唤最多的是淳熙通宝,您这……嘉靖通宝是哪国的?往前数也没听过哪朝皇帝是那嘉靖的年号呀!”
华阳赶紧把那些铜钱收进怀里免得惹起事端,这币制造式哪朝哪代都是官家严把严控的大事,若是有造假做假嫌疑,免不得一番牢狱之灾。
“淳熙?小二,当今是何年月?当朝的皇帝又是哪家?”
小二找换了铜钱,将多出的十几枚放在桌上,果然是那“淳熙通宝”。
“客官您可别说笑了,当今天子姓赵,天下谁人不知!”
“赵?那都城可是在汴京?”华阳皱眉思索,这皇帝姓赵,当下莫不是宋朝。
“汴京?客官莫不是海外来的,您说的可都是些老黄历了,当今都城在临安,如今龙椅上坐着的是那天子赵昚。”
赵昚!南宋!
华阳不再与他言语,收了找换过来的铜钱便踏门出去。他心里暗暗惊异,这梦境移天换地也忒离奇。
行在路上正当愁思不解时,忽听闻身后有人疾步而来吆喝着“小贼别跑”,回身去看原来是衙门的缉捕官人在追捕贼盗。他心中苦笑,这历朝历代的圣贤君子难见,这当贼做匪的却一点都不曾少了。
正当他要让出路来又忽生警觉,那数名缉捕官人不是冲着别人,倒正像是朝着自己扑身过来。华阳身体迅速腾挪,眨眼间移形换位,只几个步伐便把那些个缉捕官人全扑了个空。
“哟!倒还是个练家子!”
缉捕们被晃了个趔趄脸上过意不去,纷纷抽拔出腰间佩刀。
“我劝你老实点儿,与官家作对纵你有些本领也逃不出这铅山地界!”
华阳被几把明晃晃的大刀架在中间,他虽不惧这几人,却也想把事由弄清。正要辩解时,从那缉捕官人们的身后蹿进来个气喘吁吁的小倌儿,正是方才那餐馆儿里的小二。
“官爷,就是这人!他私铸钱币!”
华阳气笑,原来是这小二捣鬼报了官,他无奈辩解道:“几位吏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哪有那私铸假币的本事!”
“是不是让老爷们一搜便知。”小二伸手指着华阳尖声吆喝。
几名缉捕官人作势便要去搜他的身。
“慢着!你们说的是铜钱的事吧!不劳吏爷们动手,我自己给你们取出来!”
华阳从怀里摸索来摸索去,摸索一番倒也掏出了十几枚铜钱,一个一个排在手心儿里,果然全是那熙宁通宝的制样。
缉捕官人们伸手就要拿来勘验,却被他立即挡住,:“各位吏爷,这些铜钱放在我手心儿上看就成,你们若拿去可能会有些烫手!”
为首的缉捕也笑了起来,区区几枚铜钱能有什么烫手,他怕是心里有鬼才如此装模作样。
“我倒要看看有多烫手!”
说话间那缉捕头领便伸手去抓,谁知刚一触碰却立即缩手回来。
“嘶!你这铜钱莫非被火烧过,怎个如此灼烫!”
华阳神秘笑道:“我这铜钱贴身放置,兴许是沾了身上温热。”
“呸!说什么大话,纵是热也不该如此烫手!”
那缉捕头领抬手一看,指头上已经烙出了几个燎泡,疼痛不已。他却不死心,呼喝着随行取来水瓢,就近从摊贩水缸里舀了半瓢的凉水。
“你把这些铜钱扔进来,我再仔细瞧瞧。”
华阳一笑,便把铜钱挨个扔进水瓢里,“呲啦”声中白色水汽蒸腾而出,过了好一会儿那些铜钱才安稳沉在瓢底。为首的缉捕官人从瓢里捞出来一一查验,果然都是熙宁通宝的制式。
“你这小二为了讨赏怎就胡言乱语,这些分明就是官家钱,哪里是什么私铸的假钱?”
小二挠着脸也疑惑起来,情急之下忽就嚷道:“肯定还在他怀里,老爷们不信去搜他的身!”
谁知那男子坦然伸展双臂,朝着众人道:“各位吏爷不信,那便来搜。”
为首的缉捕也怕错漏便朝他身上摸索,摸索来去,除了几张黄符和一条没甚出奇的螺贝珠串,却什么也没搜出来,不得已又将一应物什连着十几枚铜钱一并还给了他。
“小哥怕是有些热症,你这身上也忒热了些,还是赶紧请大夫抓几副祛热的药草为好!我名狄三,是这铅山县衙的捕头,小哥若遇疑难可来寻我。我等搅扰了,告辞!”
“好说好说,告辞。”
华阳目睹这些人离去才长呼口气,刚才情急之下不得已使了个手法,暗中调动离阳真火凝蓄两指,两个指头在怀里将那些个嘉靖通宝挨个一搓,依着熙宁通宝的模样给这些铜钱重新塑定纹络,任那些缉捕如何查验也都一模一样。
他不知道的是,那些缉捕官人们离去后也在相互议论。
“头儿,我们还未仔细问询过他的籍贯来历,怎么就放他走了?”
那狄三瞪了他一眼说道:“这人怕没那么简单,不出意外的话是个轻易不出世的高人,当下问询太过仔细怕对你我没什么好处。”
“听我吩咐,让腿脚麻利点的弟兄远远盯着点,有什么情况及时来报,如今鹅湖寺来了不少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别让那人在此地惹出什么是非。”
这些事华阳倒是不知,只觉这春秋大梦果然离奇,情境迁移却也自有一番妙趣。
行在街上见人流涌动,许多百姓拖家带口向着同一个方向奔走,有说有笑像是去瞧什么热闹,好奇之下他便也随着大流方向去寻热闹。
行的急忽有人慌不择路与其撞个满怀,那人“哎呀”一声跌倒在地,竟是个十一二岁的顽童。
顽童起身拍打了身上泥灰满嘴骂骂咧咧。
“你这汉子,走起路来怎么也不看路!岂不白顶两只硕大眼睛!”
华阳气不打一出来,明明是这小鬼头慌里慌张贴身撞了过来,怎么还恶人先告状。正要说教他一顿,那小鬼却又立即换了一副不计前嫌的模样。
“算了算了!小爷我还有正事,下次你走路看着点儿。”
话一说完,小鬼头便钻进人群没了身影。
华阳气笑一声,继续向着人群涌动的方向行去。可才走两步便觉不对,探手往怀里一摸,那些个铜钱连着螺贝项串哪里还有影子。
“这小鬼!竟是个贼!”
他返身就去追寻,可街道人群涌动,再加这地界人生地不熟,那小鬼如个泥鳅遁泥哪里还有踪影。若论起遁逃他如今手段倒有不少,可论起追索寻踪的功夫,却属实是个门外汉了。
寻了半晌,这周边街道巷弄全给寻了遍,也丝毫没寻到那小鬼身影,气恼之下就差要去报官。可一想到才和那几个衙署官差打过交道,便又放下了这般想法,毕竟才在他们跟前装模作样神气一回,如今若去求人,岂不被人家施以脸色。
无奈之下只好作罢,还是继续向着人流涌行的方向去看热闹吧。
在市集的一处偏僻处被人特意开辟出一方长宽各五六丈的场地,中间低洼四周渐高,场地周围经竹篾木桩圈了围栏,围栏外垒就数层看台,早已挤满了前来瞧热闹的人众,一层一层往外铺开足有几千人之多。
离着老远便有锣鼓、锤擦振响齐鸣,叫好声、欢笑声连绵不断。华阳心里好奇,这要是一层层硬往里钻不知得到何年月,既然使劲力气都挤不进去,也只好在附近寻了棵高挑粗壮的树干,三爬两蹬倒也上了一条枝头,视线开阔正好观瞻。
再往旁边一瞧,树上相临一条岔枝上早已有看客在了,瞧形容是个模样干净的小道士,看见自己爬上来便笑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又自顾看热闹了。
华阳目力敏锐,原来是个表演杂耍马戏的场子,喧闹场间的表演全能被他看个清楚。
一时间喷火的、变脸儿的、玩那仙人归洞的,又或耍刀弄枪胸口碎大石的……纷纷轮番上演,观众叫好不断,自人众里间或些许铜钱儿投向表演场地,全当打赏了。
表演的间歇里,忽有人高声呼道:“陆八两,快把你的新鲜玩意儿亮一亮,大伙儿都等着瞧稀奇咧!”
这一吆喝瞬间带动千百观众,纷纷嚷嚷着让那陆八两展露新活儿。
华阳凝目过去,这一看差些坐立不稳摔了跟头。
待一应杂耍的戏法师退了场,才从甬道里走进一个人来,这人光头之上疤痕累累,袒露着肥胖臃肿身材,一手攥着绳子一手执条皮鞭,绳子的一头或拖拽着一只金丝皮发的毛猴。
“啪!”
见这猴子不肯配合,那光头汉子扬起鞭子狠狠抽在猴子身上,皮毛顿时多出一道渗血伤口。
华阳心神突就一阵刺痛,一时间抓扶不稳倒头摔落下来。虽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却全不知痛,满心想的都是那只猴子……怎么就是那只猴子!那猴子,他认得呀。
“小哥,你没事儿吧?”
华阳手脚并用爬了上来,朝那小道长拱手致意。
“无事无事,一时没坐稳。”
见他没甚大碍,那小道长便继续瞧热闹。
“各位乡亲,承蒙大家捧场!有钱的您捧个钱场,没钱的您吆喝几声,不枉我陆八两身上身上挨的几条疤!”
“各位,瞧好了!”
“呼哧!”
一道丈长火焰从他嘴里喷吐而出,纵是大白天里这火油光亮也极其耀目,惹得周围看客纷纷举手捂眼。才一举起手那火光又立时消散,有眼尖的纷纷惊叫出声,原来自那火焰里跃跳而出一条凶猛野兽,正是那鬃毛狮兽。
狮兽绕着栅栏行了两圈,距离人群仅咫尺距离,惹得近处的看客惊吓之中纷纷后倒。狮背上端坐着一只金丝皮发的毛猴,正扬着毛手向栅栏外的看客挥手。
随那陆八两操动,十数道火圈排空悬立,鬃毛狮兽厉吼一声,驼着毛猴纵跃跳过一道道燃着烈火的铁圈。一时间看客们或惶恐或欢呼的声音此起彼伏,无数铜钱打赏落下如雨挥洒。
而在层层看客外围的一颗大树上,一“乞”一道却紧皱眉头。
“各位乡亲,今天倒是要让各位饱个眼福!瞧好了!”
陆八两猛然一拉玄关绳索,围遮布幔瞬时纷飞离散,一只庞然巨兽现出身形,竟真是头丈高蛮象。只是这大象慵懒散漫,趴在地并无表演兴致,惹得看客朝那陆八两阵阵嘲讽讥笑。
“哈哈哈!我说你个陆八两,这巨兽不会是不听你的使唤吧!”
“想来是吃不饱还天天挨他的打,这会儿撂了挑子不干了嘞!”
在阵阵嘘声之中,陆八两也显得有些焦躁,他使劲抽了大象两鞭,可那象皮糙肉厚任他挥打就是无动于衷。
气急之下陆老八再次扬起鞭子,这次抽打的不是那憨倔的大象,反而狠狠抽在了毛猴身上。
在一阵“吱嗷”痛声之中,那金丝毛猴朝着庞然巨象呲牙逞狠。谁知那大象果然听话,不但连滚带爬立即起身,且卖弄起乖巧,前蹄高扬后蹄站立,长鼻卷着个火圈旋转不停,这滑稽表演再次赢得千百看客叫好连连。
只是那皮鞭落时,看客外围的一颗大树上再次掉落一个身影。华阳躺在树下心头刺痛,仿佛那皮鞭不但抽在了猴子身上,也实打实地抽在了他的心上。他着急那猴子安危,三爬两蹬再次立在高高的树枝上,朝着人多处张望。
“你……真的没事儿吧?”小道士再次量目过来。
“咳咳,有劳关切,无事无事!”
谁知这遥远的场外动静忽就惹了骑在狮背上毛猴子的注意,猴子目光越过重重看客,凝目看向了立在高高树枝上的那道身影。
猴子不知受了何种刺激,瞬间从狮背摔落下来。巨象在场中卖力表演,鬃毛狮围着栅栏绕圈,独那猴子跌坐在地,向着场外注目发呆。
“吱嗷!”
又一道皮鞭震响,猴子吃痛赶紧跃上了狮背,只是环场绕行之中目光一直锁在那场外看客身上。
随那鞭子落下,华阳心头再次抽痛,闷咳之中竟喘出一口鲜血。
“你娘的陆老八!”华阳不知这伤势为何而来,只觉那猴子每挨一鞭,他的心脏便要抽痛一番。
这动静被旁边的小道士看在眼里,也是皱眉不解。
“小兄弟,可是遇到什么不适之症?”
华阳扭头看了看那小道士,十七八岁年纪,怎么说起话来口气倒是不小。
“小兄弟?小道长是在和我说话么?”
见这年轻人无甚大碍,那小道士便继续把目光看向杂耍场间,只是嘴上却还在疑惑喃声。
“小兄弟魂思有漏、心相不全,这种情形倒是奇哉怪哉!比杂耍场里那两只妖兽要神奇少见得多。”
华阳心神振动凝眉看去,这小道士眉目清秀眼敛神光,一身道衫扎束在身,也不知是哪个道观里跑出来的小道士,怎么就能瞧出他身上的问题来。
“小道长说我魂思有漏、心相不全,何以见得?”华阳疑惑道。
“仔细说起来你这般处境有两种相似,一种是那将死之人魂魄游离体外,浑噩之中自然魂思残缺不全。这另外一种就是得道高真以神通妙法出阳神遨游广阔天地,只留阴神傍身。”
“只是这两种情形都只是与你相似,却又有细别。小兄弟如何称呼?”
“我姓吴,道长称我华阳便是。”
那小道士手指一掐,忽又一掐,满眼的皱眉不解。
“天地阴阳、水火风雷、山川大泽……竟全无你一丝来历,怎会如此!小兄弟,莫非你不属于这方世界?”
华阳听他谈玄立时认真起来,这小道士随手掐指居然道出七八分门道,不由得刮目相看。
“敢问道长名姓?仙乡何处?”
那小道长笑道:“老道姓贾,道号火龙,常修在终南山野。我极少出走世间,听说近期这鹅湖寺会有些热闹,顺道来瞧一瞧。”
听他自称“老道”,莫不是个道术有成返老还童的得道高真!华阳恭敬道:“道长,您说这里有两只妖兽?在哪里?”
那小道长伸手朝着杂耍喧闹的场间一指,:“喏,一个是成了精的狮兽,一个是成了精的象兽。这二兽虽都已成了气候,却不知是何原因故意压制着浑身的能耐不显不露。”
杂耍场里,一狮一象还在卖力表演,独那猴子有些心不在焉,连连向场外张望。
“若这二兽都已成精,为何还甘心受那杂耍师驱使!”华阳有些疑惑。
“老道我连日观察也在寻其破绽,不过小哥无需担心,有我在自然能保你周全。”
华阳抱拳顿了个首,且不说这道长能耐究竟如何,单是这份心意就值得感谢。
一狮一象耍了几遍把式,在赢得了无数喝彩后重被关进笼里,这场杂耍表演才正式结束,千百看客这才纷纷离散。
不过这陆八两也忒会钻营,知道大多数人没见过这般异兽,便围了栅栏卖售观瞻门票,一票十文,有意进场观瞻的大可花钱瞧个仔细。
“小兄弟,可要随老道一同瞧瞧稀奇?”
华阳捉了一番空瘪的衣襟,难为情道:“道长,我心里倒是想去瞧瞧,可身上银钱被个小贼偷了去,现在身无分文呀。”
那小道士朝他一笑,旋身间两腿倒挂树枝,在空中一个倒悬便稳稳立在地上。
“小兄弟不是普通人,和老道说这些岂不没趣!如果想来瞧瞧跟上我便是。”
小道士伸展了一番筋骨口上念念有词,趁售卖观票的陆老八不注意,抬脚便迈了出去,一步踏落便已迈进了十数丈外竹篾木桩围拢的栅栏里,他置身在看客之间,还不忘朝树上的华阳微笑致意。
瞧华阳还在树上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小道士不再管他,转身便要去仔细打量笼子里的两头野兽。谁知才一转身,却见那个刚才还在枝头上无奈抓头的年轻人,已经立在身后朝他抱拳相笑了。
小道士原本会心的笑容,此时再看起来多少已有些僵硬。
“小兄弟好俊的一手五行潜易变化遁术!”
“道长客气了,道长这缩地成寸的功夫也是出神入化!”
二人互拍一顿马屁,便向着笼子里的野兽走去。小道人围在两只野兽跟前左看右看,华阳却蹲在一方稍小的笼子跟前沉默不语。
“你二兽何故行走人间?意欲何为?”
小道人说起话来神情严肃,惹得周遭看客嗤笑不已,寻思这小道长莫不是得了失心疯,竟然和野兽问起话来。相比起来这小道人倒算还好,那个关着金丝皮发毛猴的笼子前,一众看客更是啼笑皆非,原来正有个破落户蹲在猴子跟前,一人一猴二目相对。
“小神仙,是你吗?你这是怎么了?”
猴子神情呆滞迷离,似在努力记忆这眼前人的容貌,它的目光一直聚在这人身上,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不知觉间猴子眼角有些湿润,将一只疤痕累累的毛手探向笼外,探到那个年轻人脸上。
咫尺之遥即将触探到他的脸颊,一道厉啸破风之声瞬间挥来,却是陆八两为了管教这猴儿,再次举鞭挥打起来。
“啪!”
一道结实的鞭声响起,那小道士寻声看过来,这皮鞭并未落在猴子身上,反而堪堪被华阳攥在手里,任那陆八两如何抽扯都抽不出。
他观这年轻人与猴子似有说不清的牵连,便也不去张声问询,只隐在人群里暗暗观察。
“你叫陆八两?”
“咋的,是我!你为何阻我教训这野猴子!”
一道火焰沿着皮鞭迅速攀缘燃起,陆八两手上灼痛,不得已赶紧将之丟掷地上,眨眼间间整条皮鞭已焚成灰烬。
“你会妖术?”陆八两不由得退撤几步,连着围观看热闹的都有些讶异。
那乞丐搓拍掉手中灰烬:“我也不为难你,这猴子作价几何?卖予我吧。”
听见这边动静,好热闹的看客纷纷围了过来。
陆老八有些吃不准这人意求,见围观的人多起来他心里反而不再惧怕,只敷衍道:“我这猴子价值千金,你可出得起?”
“千金?”
“千金。”
“倒是……出不起。”
陆八两不由讥讽道:“出不起你装个什么阔户!也不怕告诉你,这猴子是我生意的根本,纵你凑足千金过来,我也不稀罕。”
华阳皱眉,他当了二十多年老实本分的读书人,就是没当过逞凶作狠的泼皮,此番倒是要装一回无赖了。
“你要看就看,不想看就滚开,别碍着老子做生意!你是怎么进来的?你的票呢,拿来验一验……啊!”
恍惚间只觉一道迅疾灰影扑身而来,陆八两硕大肥躯立时贯倒在地,待回过神来那乞丐已压坐在自身后背。
“我混梦魔王向来只打小人不打君子,只打恶人不打好人,陆八两,你说你是好人还是坏人?恶人还是好人?”
陆八两被压伏在地全身动弹不得,身上虽然吃痛,可心里却一直在寻想这混梦魔王的名号,自己何曾招惹过这厮。
“我自然是个规规矩矩的大好人!大君子!”
那乞丐一听如此恍然觉悟一般,朝着屁股底下的陆八两说道:“陆君子,陆大善人!实不相瞒,我混梦魔王今日瞧见了你这猴子很是喜欢,正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我重新问你,你这猴子我瞧着喜欢,就送予我可好?”
那陆八两被压制在地,却也脑筋急转,见围观人多反而不再畏惧。
“你要干什么?买卖不成还要明抢不成!打人了呀!救命呀!打人了呀!”
陆八两吆喝起来吸引许多目光,看客们瞧这年轻人买卖不成却还要作势出手打人,纷纷朝他指指点点。
华阳心里无奈,果然在泼皮无赖的道行上,自己差得太远了!
正当此时忽有人分散人众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那缉捕官人狄三。只是他也未曾厉色严辞,只好言劝着两人有话好好说,莫伤和气。
见有官家人现身,隐在人群中的小道人赶紧入场解围,先是把华阳拉扯一边,又出言安抚那气盛的陆老八,拽着华阳的胳膊赶紧走了出去。
见这年轻人目光不舍,心神依然牵绊在那只猴子身上,小道人沉声问道:“小兄弟,你我相见即是有缘,且你我都是求真问道之人,如今你有何难处且与我说,老道能搭上手的自然搭上一手。”
华阳知道这道人好心,可与这猴子的关系又怎么轻易说的清道的明,他寻想半天,心里盘念着“这猴子是我梦里同窗,算得上半个师兄弟,也是我梦外想要去找寻的一位小仙人,那小仙人就是这个猴儿,如今它……哎!这些说出来谁信嘛!”
纠结半天不得已才出言道:“这猴子我瞧着可怜,想救它出来!道长可有方法教我?”
小道士捏着下巴沉吟一番道:“不救不可?”
“不救不可!”
“既如此,你我且静等天黑。”
……
是夜,马戏场外的一颗高树上,两道身影悄然蹲伏。只是这会儿蚊虫颇多,不时发出“噼啪”拍打脸颊的声响。
“道长究竟有何计策?”
“小兄弟你看他们在干什么?”
“在吃肉饮酒。”
“我们就等他饮个酩酊大醉!”
“咦!妙!”
戏场驻地,那陆八两白日里赚了个满盆满钵,到了夜晚好酒好肉摆了两桌,说是要好好犒劳犒劳弟兄们。
“八两哥!今日你遇着那会妖术的魔王也丝毫不惧,小弟我着实佩服!这碗我敬你!”
“来,干!”
“八两哥连那两头凶猛野兽都不怕,岂会怕这区区装神弄鬼的怪人!八两哥,我也来敬你!”
“来,干!”
“趁着酒兴冒昧问大哥一句,为啥大哥名字叫八两?莫非喝酒只能喝八两?”
“嘿!兄弟你有所不知,我家兄弟姊妹十个,我在家排行老八!若论起喝酒,哥哥我别说八两,就是八缸也喝不醉!”
远处树枝上一阵颤动,差些又有人要摔落下来。所幸有天黑遮掩,也不知那小道士脸上是何变化。
“道长,您可听着了?”
“嗯,听着了。”
“可还有对策?”
“呃……小兄弟无需担心,且看我做法!”
天地黑寂且有树荫遮蔽,瞧不清那小道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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