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好些。七日前,比之眼下还记得更多往事的鱼怀隐曾如此喃喃自语。
那时候良册尚在生死关头徘徊,一身的伤处处致命,让对医术一知半解的鱼怀隐觉得无处下手,况且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之所以醒得早,无非就是依仗魔族的肉身强横。所以他救人的唯一手段,就是拼命的给良册渡魔气,想要重塑他断裂的经脉。
这法子本是可行的,但差就差在仙魔有别,良册是由一介凡人之躯修行进入人仙境的,他的灵海内存得是天地的浩然正气,血肉根骨是被仙门正宗的道法淬炼出来的,强行吸纳魔气与服毒无异。
所以当磅礴霸道的气劲入体,昏迷中的人顿时面色一变,一大口乌黑的血猛地从喉咙中喷涌而出,流淌在嘴角的两侧,污了整张脸。
鱼怀隐身子一僵,随即用袖子擦去良册面上的血污,情急之下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一闪而过,他抓住了这一丝机会就不再有丝毫的犹豫。
门外落雪无声。鱼怀隐一只手搭在良册的腕上,他闭目凝神竟以魔族躯壳修炼起仙门术法来,欲将体内万千魔气炼化凝出一丝极弱的天地灵力本源,用来护住一个人几不可触的脉搏跳动。
此举与天争寿,他放手一搏余下的只有等待,在等待中鱼怀隐一点点的看到良册有了活下来的希望,同时也渐渐迷茫起来,尤其是在他被仙门的炼灵之法折磨的撑不住时,他看着床榻上那张似乎变得有些陌生的面孔,心中不禁掀起一种恐惧、不安、难过的复杂情感。
很可怕,就好像有山精鬼怪之流,隐在他瞧不见的地方,狞笑着剖开他的头颅,取走了他的三魂七魄,只留下一副空荡荡的皮囊。
所以,他不敢停下,不能休息,只是睁大了眼睛将良册的样子在脑海中一遍遍的描刻着,直到某一刹,当他的指腹摸到一个平和有力的脉象,他像是被针刺了一般收回了手,疑惑的打量着四周,才想起自己是谁,而躺在床上的又是什么人。
当日晌午,良册悠悠转醒,便发现鱼怀隐用手拖着下颚在床边守着他,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师尊……”良册的嘴唇动了动,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喉咙被污血黏住,满是腥腻的铁锈味。
细微的响动惊醒了鱼怀隐,他见人醒了,立即倒了一杯温水过来,扶着良册坐起身靠在自己的肩头,一边喂水一边唠唠叨叨的叮嘱:“我观你脉象,你寿元最多只剩下三个月,你可要好好爱惜自己啊,我实在是不能救你第二次了。”
良册借着那杯水将淤血都吐出来,他看着这屋子陌生本还想问他们身在何处,却再听到鱼怀隐说他活不过三个月后,竟古怪的笑了笑,忽然觉得相守之外,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好,我会珍惜这条命的。”那日,他望着鱼怀隐眼下明晃晃的乌青,很是郑重的答应。
……
“弟子不敢违背师命。”良册又一次露出发誓般的严肃神情。
似曾相识的场景重叠,鱼怀隐听到了顺耳的话,这才心满意足的坐回椅子上。
他们接着赏雪,饮茶,并开始研究储物袋中其他的干果、蜜饯、还有各种小糕点之类的到底哪一样比较好看或是好吃。
日子过得比较闲便似美梦,一朝醒来总会生出些光阴似箭、白驹过隙的感慨来。
一个月过去了,窗外的雪还是没停,这让鱼怀隐意识到这方藏匿于海底的小世界里只有冬季。
白雪非罪,可惜看得多了不免生愁,为此鱼怀隐常常会摆弄一些小玩意解闷,如泼墨挥毫写符箓,婉若游龙持剑舞,这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最近几日不同了,因他发现了一个极为好玩的东西,一颗通体雪白的鬼工球。
他隐约记得此物名为浑天鸿蒙,可推演天数寿命,这等玄而又玄的秘宝是一个契机,就好像鱼怀隐在乱成一团的棉线堆里,忽然就找到了一个可解千千结的线头,他一头扎进去琢磨数日。
终于在一天清晨有了眉目,那是一个可逆转生死的渺茫机会。
“良册,我想到办法治你的伤了,你且看看这死局里还有一线生机呢。”鱼怀隐得意的将鬼工球捧到赤衣人的面前,指着用良册的生辰八字排列出的命数星图中的一条断线说道。
这是司命道宫的一门观星术法,良册自然也修习过,他顺着鱼怀隐所指的地方看去,登时脸色一白,因那星图所指的并不是一条生路而是一个变数,凡变化者自然要付出代价,这样的蠢事他和鱼怀隐都各自试过一次了。
太苦了,他们的命相互纠缠、此消彼长,万万不可重蹈覆辙。
“师尊,这浑天鸿蒙是不祥之物,其中所示不足为信。”良册说着就要抹去鬼工球上的幻象。
鱼怀隐瞧出了他的意图忙将鬼工球护在怀中,看宝贝似的抱怨,“不能毁,我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它修好,害得我有很多事情记不清了。”
良册闻言眼皮微颤,他看向那鬼工球,只觉口中发苦,一股无法抑制的怒气直冲天灵,“看来它的确是个祸害。”
红影袭来,鱼怀隐识得人心七情八苦,哪里看不出良册要夺他掌中之物,他抬手去挡没想到那赤衣人身法轻灵,居然是动了修为和他交手,这一挡一拨间鬼工球被高高抛起,鱼怀隐抬眸望向半空,他还来不及接,只见一道剑光如镜,破风声中浑天鸿蒙一分为二,落地之时又碎成数块,看此情形怕是修不好了。
轻剑流沙着实也是一把好剑,只不过此刻握着它的人,沉疴难返,妄动灵力之下,手腕正在微微发抖。
一剑斩碎鬼工球,良册心中的巨石落下,他的眉目舒展开,正想着要如何向鱼怀隐解释以命换命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是一件饮鸩止渴的事,却忽觉身侧投过来的视线很灼烫。
那是带着不解和怨恨的神情,甚至还隐有一丝不屑,好像在指责良册,你凭什么,你怎么敢?
“以前的事我确实都忘了。”鱼怀隐忿忿地盯着那柄流沙剑,蓦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可现在这里面记得的是所有人都死了,什么都没有了,我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感觉,你不是说我可以重头再来吗,那么既然我有这种能力,你为什么不让我试……”
说话的人眼角泛起一抹红,显然已是气极。良册一怔,脑海里有个声音开始叫嚣,他想大喊,你当是为什么?
因为他无法接受鱼怀隐在他面前死第三次,因为他们都是一无所有的人,除了彼此,出了这间屋子,这天下谁还在乎一个叫良册的人是否活着,而他活着又能做些什么?
他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了。但良册知道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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