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木桌后的监斩官不动声色,微微看向了远处的茶楼。二楼上,一位圆脸的大人正端着茶杯,皱眉盯着下面还在傻笑的“蒋公子”。
“午时三刻已到!”
“轰!”
又是一阵雷声,看来铁定是要下一场大雨了。茶楼上的大人终于对上了监斩官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监斩官扔下手中木牌:“行刑!”
唰!
噗!
刽子手扯过一个犯人,手起刀落,鲜血喷溅在整个场地上。人头被拎走,下面的百姓们一阵惊呼。
“噫!”陈岑也是一惊。
毕竟第一次亲眼“观看”这等场景,想来自己在前世,也不过是看过几张模糊不清的历史照片,何时享受过这等来自视觉、听觉、嗅觉全方位的刺激体验?
不过好像不太对啊,某乎上不是说刽子手的职业素养一般都很高么,轻易不会弄得鲜血四溅,省得到时候收拾都不好收拾。
这几个家伙技术明显不到位啊!
陈岑又看了一眼表情淡定的监斩官,还有下面惊惧不定的百姓,好像明白了点什么。这是在……杀鸡儆猴?
这边陈岑同学正没心没肺地推测监斩官的“动机”,那边的刽子手已经砍到第三个人了。这第三个人看上去傲骨铮铮,梗着脖子让刽子手一顿好拽。刀斧落下前,他朝蒋公子看去,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噗!”
那张凝固的笑脸被拎走。陈岑一阵愣神。
第四个人就没这么潇洒了。他嚎啕大哭,瘫在地上,嘴里念叨着什么什么都和他无关,蒋全又如何如何。刽子手落刀时,他还反射条件地缩脖子,弄得血反溅了出来,场面十分不好看。刽子手骂骂咧咧,嫌这个脑袋切歪了,摆地上时摆不正,于是又补了一刀。
就像是削苹果时削歪了皮,于是手上加了把劲儿,连着肉全削平了。
天上阴云密布,刽子手胸口的血迹却闪着光,表情还那么认真,看得陈岑直泛牙酸。
“啧,转折呢?这转折怎么还不出现……”
“噗!”
哎,这血怎么还溅我脸上了。
“全儿,别怕。”
一个声音从侧后方传来。陈岑艰难地扭过脖子,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挺直了腰,勉强挤出的笑容疲惫苦涩。
“这……”陈岑看着这显然是自己便宜母亲的对象,突然觉得有些发懵。
“全儿,就当是睡一觉吧。”
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出现了。陈岑转向另一侧,是一个看上去六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满脸血污,头发凌乱,憔悴不堪,眼神中却全是慈爱和痛苦,似乎在后悔着什么。
“没骨气!全儿,别听你爹的,好好记住你的仇人,做鬼也要报仇!”女人怒喝一声,转而又隐隐带上了哭腔,“这么多年了,你做的其实我也看在眼里……”
“别说了。”中年男人叹息一声,目光却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这……
我该说些什么?
天,此时还不出现转折,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然而。
第七个,第八个。
第十个,第十一个。
第十九个,第二十个……
陈岑终于有些慌神了。
这……眼看就要到自己了啊!
神转折!你在哪里啊!
倒数第五个,倒数第四个……
陈岑心中隐隐有了某种预感,这贼老天难道不打算按剧本来?
不不不,一定是时候未到!肯定还要再往后一点!
看到“蒋公子”脸上终于出现了慌乱,茶楼大人的眉头渐渐舒展了开来。
陈岑心里的最后一点幻想,终于在他那个便宜老爹被拖走时被狠狠击碎。
陈岑突然想起来,他似乎连自己是穿越到了哪种世界都不清楚吧?
高武世界?低武世界?武侠世界?历史世界?
如果是普通世界的话……
他喵的,劳资的命岂不是只有一条?!
便宜老爹深深看了陈岑最后一眼。
“全儿!别忘了为父跟你说的话!”
然后毅然扭头,闭上了眼睛。
看到这一幕,陈岑脑袋“嗡”地一声炸响,剧痛掺杂着无数的记忆光影迸发盘旋,画面、声响、故事、低语……一股浓烈的悲伤如潮水般冲击全身,令他颤栗不已。
“爹……”
陈岑低下头,嗓音嘶哑。
这完全是脱口而出。这一刻,陈岑感觉自己再一次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感知。
“噗!”
刺鼻的味道,鲜艳的色彩。头颅坠地时沉重的声音,狠狠撞击在陈岑的心脏上。
陈岑呆住了。他看着浓艳的血色像一条小溪,在整个场地上肆意奔淌,淌过倒地的白衣,淌过自己跪着的膝盖。
整个世界都寂静了。
仿佛过了整整一万年,陈岑才终于恢复了一点感知。他感觉自己正在被拖拽;他听到了身后的哭声;他感觉到脸上滚烫的液体和清凉的风;他似乎还听到了嘲笑声,还有脖颈处破空而来的呼啸声。
大地再一次向着他的脸亲密吻来。
这一刻,陈岑脑子里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
淦!
劳资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坑爹的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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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历四百八十一年六月廿八,蒋家蒋全,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