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殿失火,冲出一群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偌大河滩,竟是鬼气冲喷,直如阴曹地府!前面溃兵回头一望,十二分的狰狞,无不吓得屁滚尿流。
他们的呐喊声更是极有特色——男学员提气高呼:“还我命来!”女学员撕声尖叫:“我死得好惨呀!”
黑夜里,鬼蜮中,突然爆出这一阵鬼叫,冲出这一群鬼影,那叫一个惊心动魄,唬得敌兵魂飞天外:“妈呀!对面还有女鬼!”
传说中,鬼是一种阴气重的职业,女鬼历来要比男鬼更加凶厉,惊闻背后数百女鬼上千男鬼一起杀来索命,北岸溃兵更是一溃如水,直往那浮桥涌去。
也亏得刘枫有先见之明,造这浮桥时用了铁索牵拉,百多人涌上去,扯得浮桥嘎嘎响,荡荡摇,竟不断裂,当真结实!只一处不好,造的偏窄了些,勉强两人并肩,后面万把人排队逃命,急得须发倒竖,双脚直跳……
终于,有人动刀了。
“我日你妈的,给老子让路!”骂起刀落,身前袍泽长声惨叫,栽倒在血泊中。仿佛事先约好似的,下一刻,数十人同时出刀,大叫:“死开!谁挡老子砍谁!”
这一下,乱了。红了眼的溃兵个个拔刀,为争一条生路只往眼前死命下刀,背后却又被别的兄弟下了黑手,“群鬼”未至,已有千把人死在自己人手里,踩死的挤死的活活吓死的更是不计其数。——混乱中没有人看见,最先出刀的这伙人,却在内讧爆发后,神秘地消失在了人群里。
守营将领挥刀呼喝,奔走于部队之间,厉喝怒吼,鞭子抽,马刀砍,命令、威胁、甚至哀求溃兵保持冷静。是的,他根本已不奢望能够组织反击,只是最低限度地希望部队有序地败退……
不能说他的努力没有效果,身周的士兵渐渐鼓起勇气,脚步正在放缓。这时,一个士兵满脸是血跑过来,细眼含泪地苦苦哀求道:“将军,没救了!您快走吧!”
那将领颓然一叹,也是落泪:“天呐,想不到我们黑虎军,竟也有今天?——军门呐,您真的已经……”
一柄匕首,截下了他即将出口的“死”字,也割断了将领粗实的喉咙,血箭迸溅,那杀人兵士细眼如刃,精光一闪,嘎嘎怪笑腾身而起,翻着筋斗落入数丈外的人群里,不见了踪影。这时才爆出一阵悲呼:“将军——!”
同样的场景,正在同时上演,只片刻功夫,在二瞎子的带领下,侦查科的学员们先是挑起乱军厮杀内讧,接着又趁乱将能找到的所有军官将领逐一刺死。于是……再也没人能够阻止混乱蔓延,场面越发不可收拾。
说来也是讽刺,当第一个学员赶到背后,剁下真正意义上的“此战第一刀”时,北岸两万多人的大部队,竟有一半已自己跳进了河里。
那是怎样的场景?
宽阔的漳水河面一片沸腾,惨白月光下,满是绝望的惨呼与惊慌的求救,满是挥动的手臂和扑腾的脑袋,密集到可以踩着人头踏水冲出三丈。
秋尽冬来,河水寒冷似冰,黑虎军的士兵大多是土生土长的川人,极少会水的,扑腾几下身子就冻木了,呛口水便石头般往下沉,只上来一串气泡。一时间,北岸三里长的河滩上呈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沉下一个,跳下两个,每一秒都有几百上千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如此视死如归,叫人不忍相视……
北岸糜烂,南岸也是糜烂。
刘枫之所以久不进攻,等了这许多时候,就要过桥的溃兵到一定数量,好冲乱南岸仓促结起的防御阵线,同时也把绝望惊怖的情绪传染过去。
显然,这个目的达到了。
南岸的黑虎军将士看不见对面敌情,他们只能通过溃兵的哀嚎了解战况,听说上将军踢倒神龛触动天怒,非但天打雷劈而死,更是惹得地狱门开,群鬼暴动,哪个还敢交战?一窝蜂地就要上马跑路,为了争夺马匹,先前逃过桥的溃兵又与南岸人马起了厮杀,双方都杀红了眼也打出了真火,军官喝止不住,眼看都是自己人,却杀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想想不是个办法,一咬牙自己先上马跑了,余者登时一哄而散。
南岸余部的主动撤退,也将黑虎军最后的获胜希望彻底断送,学员们士气如虹,奋力砍杀,直如无人之境。经常是一声鬼叫,面前已是跪了一地,磕头求饶,念佛祈天,直到砍死最后一个,也没人敢站起来稍有反抗。
这一夜好杀,天刚微亮,北岸已没了活人,只有一群男鬼女鬼欢呼雷动。在他们脚下,死尸枕藉铺满河滩,大片大片的浮尸飘满了宽阔的河面,流血漂浆,波荡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