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尽,两大家族空留爵位,子孙夺去一切官职,从此只是勋臣贵戚,再也无法参与朝政。废帝扶植的严氏、越氏,满门抄斩,九族尽诛!——唯独没有周家!所有参与叛乱的世家大族,都已盖棺定论,只有周家例外!”
铃儿满面忧容,却又强自镇定,“虽然没有处分,却也没有赦免,吏部尚书落了吴承宣,礼部归了田筠驰,这都没错,应当的!可咱的户部却也放给了石金奎,左侍郎是吴嘉年,吴家子弟!右侍郎是郑天授,郑家少主,到头来,周家什么都没捞着,这里头大有秋后算账的味道!更重要的是……”
“世子!”红鸾思路已开,立刻接过口去,“殿下没有复立世子!——啊!难道他要……要易储!?”
红鸾吓得脸都白了!
楚王只有两个儿子,若真要易储,那唯一的人选只有剩下的庶长子,刘明轩!——那是她红鸾的儿子啊!联想到刘枫开战前将自己的儿子送走……
“不!不会的!——我……我怎么对得起小姐啊?!”红女侠几乎哭了。
铃儿看着她,泪光盈盈,明净澄澈,忧急惶恐,情辞真挚,不由叹口气道:“姐姐不要哭,这些都是猜测,或许是大战正酣,殿下没抽出手来,谁知道呢?你不用担心,也别难过,小姐对你并无疑忌之心,你我都清楚,大少爷虽然事涉叛乱,可刚满一岁的孩子,懂得什么?周家有罪,他却是无辜的!——相信殿下会明辨是非的。”
相比刚才的字字珠玑,铃儿此刻的这番话就显得很没有说服力了。叛乱之罪,罪不容诛,保下周家满门,那是昔日“免死金刀”发挥了作用,留下周雨婷的妃位,也是念及旧日情分,相比之下,废去周氏背景的储君,那是名正言顺、理所应当!
如若不然,来日储君即位,如何对待母族?不用则政基不稳,用则置先帝于何处?更重要也更难把握的是,新君出生于政变失败的一方,那他又将如何对待满朝上下的“胜利者”?人人自危,日日难宁,这样的国家,还能安稳吗?
想到这里,两个姑娘一起叹息。
她们清楚,楚王九成九动了心思,之所以拖而不决,多半是顾及王妃身子,大病初愈,如何受得这般刺激?来日只怕是……储位难保啊!
二人想得入神,竟没发现喊杀声减弱,一名女将正满面欢喜地向她们奔来。
“鸾姐!”
那女将一下扑进了红鸾怀里,竟像个小妹妹似地撒起娇来,“燕儿想死你啦!”来的正是凌燕。
周家“凤莺燕鹂”四朵金花,本就是挑选根骨奇佳且样貌秀美的孤儿,从小培养为死士护卫,情同姐妹,如今就剩下她们俩了,身份虽然不同了,可感情却更加深了。
铃儿笑嘻嘻提醒:“喂,这位女英雄,你一身血,夫人的裙子叫你弄脏啦!”
凌燕呀地一声跳出来,讪讪地不好意思,吐吐舌头叫了声“大总管”。红鸾却毫不介意,只是细细地打量她,一身细鳞软甲,腰系宝带,足蹬小靴,一对短剑交错在后腰上,青丝缭乱,满身污泥血迹,显是历了一番厮杀。忙问:“敌人打退了?!——大王在哪儿?”
凌燕本想取笑两句,可见对面两人脸色难看,忙吞下了笑话,端容改口道:“大王不在这里!——跟我来,我们边走边说。”
两个姑娘随她出辕门,一入河滩阵地登时傻眼。襄樊渡口她们都曾来过,画船游移,渔歌悠扬,水鸟振翅,两岸柳荫,人间天堂般的美景,此刻却成了人间炼狱。
放眼望去,原本整齐的堤岸已是挖得沟渠纵横,凭空多了一道土垒,沿着堤岸两侧延伸出去,望不到头!土垒低矮,只半丈高,墙外的半里河滩上尸体却叠成了小山,江水漂红,铺着密密麻麻一层浮尸,随波荡漾,敌我难辨,血肉模糊,更远处舟楫碎片零星散落,甚至露出某艘沉没楼船的船头,突兀地戳在那里,好不凄凉。
土垒上方的一座小山坡上,拉着一条鲜红的满是箭创洞眼的横幅——“祖国领土辽阔,但我们无路可退!身后就是国都!”
“身后就是国都!”重复着这几个字,红鸾这才发现,横幅的底色是白的,红,是因为浸满了鲜血。
红鸾还好,毕竟是江湖杀场里走出的成名人物,只是皱眉长叹了口气。铃儿却很不争气地哇一声呕吐起来,战壕里几个坐着休息的兵士淋了一头,骂骂咧咧全蹦了起来。
“干什么!?造反啊!——有力气没地儿使是吧?全给我坐下!惊扰了贵人,老娘把你们剁碎了喂王八!”凌燕很不客气地瞪眼喝斥他们,凶神恶煞。
几个兵士见是统领夫人,哪敢吱声,缩脖咋舌,憨憨地躲回了壕沟里,随即便是一阵自认倒霉的哄笑声。
“你们别介意,厮杀汉,粗人嘛,就这个样儿!——再笑,再笑不给饭吃!”
“嗷!”
红鸾一边拍着铃儿的背,啧啧感叹,笑道:“小燕儿真是长大了,成了威风凛凛的女将军,好杀气啊!”
凌燕笑得一脸天真:“武哥教我的,打仗冲前头,平时只管骂,没事儿!——走吧姐,大王就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