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得像是要压下来一般,满地积雪反射着微弱的天光,才勉强有一点白日的意味。
长亭畔唯一的酒肆中,掌柜的打个哈欠,拿起铁筷子将面前的炉火又拨得旺了些。
这苍凉的天地间,除了飞雪风声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那马行得极快,才听到马蹄声,转眼就来到了面前。离得近了,才发现那也是一匹白马,映在这苍茫白雪之中,几乎要分辨不出哪里是白雪、哪里是骏马。
马上那人披了一件黑色的斗蓬,现在也被团团雪珠染成了黑白交织的颜色。
听着那客人下了马,往店中走来,掌柜的才懒洋洋地睁开眼:“客官想用点什么?”
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来人,蓦地眼前一亮,开口刚想招呼,却随即想起近日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事,一句“驸马”在舌尖上打了个转,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何掌柜,这大雪天的,我还当你不开门了呢。”那人说话间将斗篷一脱,随手扔在桌上。只见他金冠红衣,玉面剑眉,不是谢流尘又是谁?
“呵呵,公子更是好兴致,出来赏雪景么?”
谢流尘笑了一笑,没有回答。
何掌柜送上温酒和小菜后,偷眼打量他,见他虽是笑着,眉目间却有挥之不却的悒郁,正看着门外茫茫大雪,不知出神在想什么。
何掌柜见状,知趣地没有再说话。
默默坐了一会儿,何掌柜忽然又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在他铺子门前停下。
下雪天的,这些人怪有兴致。他嘀咕着,恋恋不舍地离开炉火上前招呼:“客棺,要酒还是要菜?“
只听来人说道:“掌柜的,要你桂花粥的方子,你给不给?”
何掌柜一愣,随即大笑道:“郡主有命,本该欣然遵从,怎奈小老儿全仗这张祖传方子养活一家老小,若是就这么给了郡主,只怕从此就要关门大吉,喝西北风去了。”
“你这人,我又不拿它去做买卖,我只在自己府上做,不行么?”
“郡主虽无此心,可难保做粥的师傅不起贪念。再说,郡主府上的丫环小子们都是一等一的机灵,单看采买拣择材料就可以将这方子揣得透透的。这知道的人一多,到时——”
“到时大家都自己做,不来找你吃了,是么?”
“小老儿多谢郡主体谅!”
“哼,这话你都说了多少年了?”
那人口中虽在说笑,眼睛却是看向单手支颐而坐的谢流尘,眼中又是欢喜,又是不信,又是怯懦。
却见谢流尘慢慢转过头来,向她笑了笑:“站在风口做什么?折眉,快过来坐。”
闻言,宇折眉蓦地屏住呼吸,脚下一动,却没有挪步。
见她不动,谢流尘又笑道:“怎么?我还没说你来迟了,你倒拿乔了?”
“谢……大哥,”宇折眉迟疑道:“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谢流尘道:“你怎么也同苏小三一样,无缘无故老问这个?”
在他的注视下,宇折眉别过脸,悄悄擦干眼泪,强笑道:“没什么。”
她走到谢流尘面前坐下,贪婪地看着他的眉眼,心中无限欢喜,无限感激,之前那些疑惑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目光如此热烈,谢流尘却像丝毫没有察觉似的,为她斟了一杯酒后,便又径自出起神来。
宇折眉从未想过还有能同他一起对坐饮酒的时刻,心中被喜悦涨满,满心感谢上天还来不及,也无暇注意他异常的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宇折眉忽然听到门外有马蹄与车轮碾过冰雪的声音传来。只听马儿一声嘶鸣,马车正正在店门外停下。
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带着满身风雪进来,扬声问道:“老板,有什么好打包的东西么?”
那声音清朗温澈,宇折眉忍不住向来人多看了几眼,只见低压的帽檐下露出秀气的眉眼,竟是个颇为俊秀的男子。
何掌柜道:“这位小哥儿,今日风雪,来的客人少,小老儿这边只做了些粥食,馒头烙饼什么的都没备下。”
听到掌柜这么回答,那男子转身出去,听传来的声音,似是揭开车帘与车中人低声商量着什么。不多时,便见他拿了一个带盖的盅子进来,递与何掌柜,道:“那便请帮我盛一份。”
何掌柜道:“粥还欠些火候,请您稍等片刻。”
男子点点头,却并不在屋中坐下,而是重新走到马车旁,与车中人说着些什么。
蓦地,只听传来一声女子的娇嗔,因风啸雪舞,待传到屋中时,只余下“我说明天”这四字可勉强听清,余下的皆已消散在风里。但单凭这几字,已可听出女子声音甜美圆润,令人不禁遥想她的风采,是否堪与那俊秀的男子匹配。
只是宇折眉却觉得,这声音似乎有几分熟悉,无意看向谢流尘,却发现他原本虚握在杯子上的手已经握得死紧,骨节突出,青筋暴现。
宇折眉一愣,刚想询问时,却听何掌柜招呼道:“小哥儿!粥好了!”
门外那男子闻声而入,接过掌柜递来的盅子,会过钞便走了。
这时,风声小了一些,门外的对话便清清楚楚地传进屋里:“好了?那就走吧。对了,你也上车来,大雪天的,就不要在外面吹风了。”
“马怎么办?”
“路这么宽,你还怕掉到沟里去不成?”
又听那男子一笑,似乎是默许了。
宇折眉再看向谢流尘时,只见他眸中黯沉,似有许多心事缠杂交绕,困不得解。
“……谢大哥,你真忘了吗?”
谢流尘缓缓松开因用力而发白的手,低声道:“该忘的,都忘了。”
宇折眉愣愣看着他,不知不觉中,已是泪流满面。
“公子、郡主,尝尝用今年桂花做的粥!”何掌柜殷勤地端上两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桂花粥。
门外,只听马步踢踏,不多时,已去得远了。
“喝粥吧。”谢流尘拿起调羹。
不知是因热气熏腾,抑或是别的原因,他低头那一瞬,一颗泪珠滴下,迅速融进粥中。
接着,又是一颗。短短一瞬间,他英挺的脸庞便蜿蜒出一片泪痕。
他却恍若未觉,慢慢喝了一口,平静地说道:“今年这粥不错,桂花比去年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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