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疾疫之城 （2）

    马车一路向西飞驰，不知是否忌惮仇无涯的武功，途中再无人前来阻拦，一口气跑出了十几里路，方才缓下步子，悠然而行。一路之上，孟去病虽是心中忐忑，好在仇无涯只顾着运功疗伤，双目紧闭，一语不发。

    歇息的时候，柳应龙从道旁的摊贩处买来几个壮馍，与他们分食，神情甚是歉疚，对仇无涯说道：“仇前辈，雇了马车，我身上的银两便所剩无几，连酒都不能替你打一壶来。”仇无涯摆手说道：“喝酒误事，要不然我也不会被你们抓了去，不喝也罢。”柳应龙变得有些诚惶诚恐，想要跪下，仇无涯笑道：“此一时彼一时，我都没放在心上，你又何必在意？说起来那一日我若不是办成了一件大事，心情舒畅，多喝了几杯，凭吉老三和你可休想抓得住我。”

    柳应龙连连点头，又给孟去病递过去了一个壮馍。孟去病早就腹中饥饿，赶忙接了过来，道了一声谢。柳应龙想要和他攀谈两句，看到仇无涯投过来冷冷的目光，只得略一点头，走开了去。

    接下来几日，马车过了黄河，继续北行。仇无涯伤势日渐好转，不运功之时便将柳应龙唤到跟前闲聊，一聊之下发现这个柳应龙不仅谦恭有礼，于江湖掌故也甚是熟稔，虽是年纪轻轻，识见颇为不凡，仇无涯不禁赞道：“以你的才能在泰山派后起的一辈里应该也算得出众，若是假以时日不难成为独当一面的好手。”柳应龙面色一红，说道：“晚辈觉得那样不免太慢了。”仇无涯闻之哈哈一笑。

    这一日到了太行山下，只见前面山岭高耸，郁郁葱葱，两条山路一左一右蜿蜒直上，通到两座山峰，壁立森严，相对而立，远远望去，相隔似乎近在咫尺。柳应龙问道：“前辈，我们该走哪条路？”仇无涯抬起手来，往左边的山路一指，柳应龙答应了一声，就要驱马过去，突然听得一声鸟鸣，一只斑鸠从马车的上方疾速飞过，沿着右边的山路飞掠而上，紧接着一只苍鹰飞了过去，显见得正在捕食前面那只斑鸠。

    仇无涯捡起一枚石子，伸指弹出，射向苍鹰，许是他功力未复，堪堪射中之际，那只苍鹰翅膀一扇，将石子拨落。仇无涯顿时大怒，喝道：“孽畜，老子还赢不了你？”他朝柳应龙挥手喊道：“走这边！”柳应龙连声答应，拨转马头，顺着右边的山道飞奔了上去。

    等跑上去一段，那两只鸟早飞得没了踪影，车行半路，不知从何处飘来一片雨云，先是稀稀落落的小雨，渐渐转为滂沱大雨，山道变得泥泞难行。好容易爬到雨云的上端，往下看去，只见云雾滚滚，气象万千，好似雄兵百万，吞吐天下。

    仇无涯突然来了兴致，喊了一声停车，跳下马车，坐于道旁，将一柄长刀横放在腿上，或以指相弹，或以掌轻击，发出铮铮的声响，口中哼唱一曲，初时浅唱低吟，渐渐声调越变越高，山谷回响，慷慨激昂，听得令人热血沸腾。

    柳应龙低声对孟去病说道：“我听说当年周人出兵牧野之前，唱过一首曲子，与仇前辈所唱的倒是有几分相似。”孟去病哦了一声，看到仇无涯边弹边唱，旁若无人，心想：周人出兵牧野，那就是周武王讨伐商纣王了，想不到这个仇无涯居然还通音律。就在这个时候，从对面山峰传来一声长啸，好似铁器相刮，声音尖利刺耳，一声未歇，一声又起，听到耳中，不知为何，一颗心都为之砰砰直跳。

    孟去病和柳应龙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惧意。仇无涯却是浑若未闻，自顾自抚刀高歌。两个声音此起彼伏，就像两个绝世的高手在山峰之间过招，一个内力雄浑、威严霸道，一个真气充沛、阴狠毒辣，斗了良久，未分胜负。

    山谷间云雾缭绕，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却不知对面山峰上所立何人。过了良久，日头从云层中钻出，将万道霞光洒落，云雾渐渐散去，孟去病和柳应龙这才看得清楚，一见之下，两个人都是大吃一惊，只见对面山峰上或坐或立，显出数人，当中坐着的是个青衣道人，容貌清癯，神情冷漠，环立于旁的正是光明教的那几个长老。

    无常长老看到柳应龙，招手笑道：“哎呀，你这个负心汉，果然跑到这里来了，亏得珠儿为你哭得眼睛都要瞎了。”柳应龙面色一红，低头不语。那个青衣道人站起身来，看到一团云雾飘至面前，袍袖一撩，缓缓一掌推出，原本弥散飘扬的云雾好似变成一块巨石，隆隆声响，飞了过来。

    仇无涯兀自闭目高歌，唱到最后一个字，眼见得那团云雾飘到面前，挺身而立，寒光闪处，挥刀朝云雾当中劈去，那一大团的云雾顿时四散迸裂，有如片片柳絮，转眼消散于阳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