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诗和远方（免费）

，用这些太过粗泛、太过大众化的形容词，似乎很难概括那位公子独一无二的气质。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的目光在前方的一棵海棠树下，捕捉到一道素白的倩影。

    可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必须承认，陆家着实称得上是书香门第，这些年轻人们的作品基本上都格律工整、辞藻华丽，把荷花的美夸得天花烂坠。

    雨后，风中的水草烈烈有声，荷花清香弥漫小院，年轻的女郎慵懒地躺在竹制方床上，享受着投放在井里用冷水镇的李子和瓜，只觉得清凉惬意。在这种情况下，她已经没有心思去拿针线做女工，只想美美地睡一个午觉。

    “她是谁？”顾旭向身边的陆秉德问道。

    他瞥了眼周围丹楹刻桷的建筑，想到了陆家繁琐森严的规矩，只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下，年轻人们写出皮囊华丽却缺少灵魂的诗作，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雕楹玉磶，绣栭云楣。金戺玉阶，彤庭辉辉。饰华榱与璧璫，流景曜之韡晔。皓壁暠曜以月照，丹柱歙赩而电烻……（1）

    她悄悄瞥了顾旭一眼，又迅速扭过头去。

    她在陆宅中几乎没有朋友。

    顾旭一一礼貌回应，但他的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甚至很多年轻人为了炫技，在诗词中用了很多生僻字和鲜为人知的典故，让人看得一头雾水。

    不像是有感而发。

    他沉吟片刻，然后上前几步，走到白裙少女身边，轻声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顾旭并没有立即开始作诗。

    她可以一个人静静看远方一整天，可以从阳光的触碰中感受到幸福，也可以望着雨后的池塘，在脑海中构想出蜻蜓与荷叶之间的对话。

    于是此时此刻，她一边努力回忆着顾旭的长相，一边用端正娟秀的簪花小楷在纸上写道：

    只见她写道——

    顾旭看着洁净无尘的手绢，还有她那双黑白分明、灵动有神的眸子，嘴角上扬道：“陆小姐，咱们只是初次见面，你就要把贴身的手绢给我了？“

    “顾旭，驱魔司主事，未及弱冠，清瘦颀长，面色白皙，五官端正，眉毛浓密……” 　　 　　写到一半，她忽然停住了笔。

    …………

    此时她踮着脚尖踩在一个小木椅上，手中拿着一把大剪刀，一双眼睛怔怔望着海棠树的枝叶，黛眉微蹙。

    这就需要及时剪除病叶、绿地中枯枝败叶，并将其烧毁，防止扩大。

    说话时，她眼睛有些湿润，似乎随时都可能有泪珠子滚出来。看她这着急的模样，仿佛得病的并不是一株植物，而是她的某个亲友。

    帮他扶着椅子，给他递工具。

    若是能把他招做女婿，更是再好不过。

    陆桓也很希望自己的后辈们能跟他结下友谊。待日后顾旭飞黄腾达了，也能顺便提携一下陆氏的后辈。

    正因如此，顾旭的脸上虽然挂着礼貌的微笑，从容不迫地跟每一个人打招呼，实际上却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想因为认错了人，说错了话，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得不说，此词语言清新脱俗、质朴自然，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副生动形象的画面，极具生活情趣，在众多堆砌华丽辞藻的作品中显得与众不同。

    然后他挪了挪小木椅，三下两下又把海棠树另一个角度的枯叶剪得干干净净。

    这首诗的内容自然落在了陆诗遥的眼中。

    她摇了摇头，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附近还有两张竹案，一张上面有杯箸酒具，另一张上有茶筅茶具，各有丫鬟在旁边煽风炉煮茶，或是煽风炉烫酒。

    …………

    他只希望时间能过得更快一些，让他能早点离开这座令人窒息的豪宅。

    顾旭跟着陆秉德，走过曲折蜿蜒的游廊和一间间装饰精美的穿堂，见到了一个接一个的陆家子弟。

    可作诗，可作词。

    很快，顾旭就把所有长斑的叶子修剪干净。

    仿佛抽屉里住着一个亲密无间的友人。

    因为被驱魔司的任务耽搁了一些时间，所以当顾旭抵达水榭的时候，诗会已经过去了大半。

    顾旭忽然感觉有些乏味。

    二、夏天的花

    “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堕时。”（3）

    这天深夜，陆诗遥像往常一样，静静坐在书桌前，在彩色花笺上书写自己的心声。

    站在他们面前，顾旭这一身漆黑官袍，反倒显得简单朴素。

    然后他往落叶中丢了一张符篆，落叶上立即冒出明亮的火苗，化作一地黑灰。

    顾旭并没有开口做评价。

    几分钟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一首《忆王孙》上。

    …………

    似乎不论多么华美的词汇，多么精巧的修辞，都不足以描绘出它的华美奢靡。

    透过窗户，正好能望见池塘全景，宛若身在画中。

    顾旭笑了笑。

    不过除了记录心情，这些花笺还有一种用途——

    而它的署名，则是“陆诗遥”。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鼻子酸酸的，两行清泪不听话地从眼眶里涌出，浸湿了她雪白的衣领。

    他一边想着，一边再次瞥了眼角落里的白裙少女。

    她目送着顾旭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随后瞥向身边的海棠树，轻轻拍了拍它的树干，对它说道：“你一定要记住这位公子呀，他可是帮助你摆脱病痛的恩人呢……”

    于是她想了想，写下了一句：

    “皎如玉树临风前。”

    看到这首词，顾旭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画面——

    此时此刻，她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旁边的丫鬟走上前来，把毛笔和雪浪笺恭敬地递到了他的手中。

    顾旭注意到，由于地面是凹凸不平的，她每次帮忙挪椅子时，总会先摇一摇，推一推，确认这椅子放稳之后，才会抿着双唇，微微点头，同意他踩上去。

    但当她真正笑起来的时候，却显得甜美纯净，宛若幽兰绽放，沁人心扉。

    “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陆诗遥，”陆秉德回答道，“她一向性情乖僻，不太合群，就喜欢独自一人折腾院子里的猫猫狗狗、花花草草。我们平时都很少跟她打交道。”

    一缕清风吹乱了她乌黑的发丝，但她浑然不觉。

    在此过程中，她的嘴角不经意地微微上扬——陆诗遥极少笑，平时脸上鲜有表情，人们都说她孤僻冷淡，像一座冰雕。

    …………

    她还喜欢用颜色各异的花笺记录自己每一天的心情，然后把它们悄悄藏进自己的抽屉里。

    …………

    午餐之后，大齐王朝内阁首辅、陆氏家主陆桓便叫他的嫡长子陆秉德带顾旭去大院里到处逛逛，去认识一下同辈的年轻人们。

    刚才那一瞬间，她看到他脸上的汗珠子，纯粹只想把手绢拿给他擦擦汗，却一时忘记了在大齐王朝的传统风俗中，女孩子的贴身手绢也常常会被当做定情信物。

    “顾大人，这是我堂弟陆怀信，虽然年仅六岁，但已经熟知礼仪，懂得把糕点和水果谦让给兄弟姐妹。”

    名叫“陆诗遥”的少女转过头来，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今日拜访陆府的贵客会主动来跟她说话。

    “——把剪刀给我。”顾旭微微一笑，打断了她的话。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她坐在屋中阴影里，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顾旭第二次拜访陆宅，是收到请柬后，应邀参加诗会。

    毕竟顾旭算是大齐王朝年轻一辈最耀眼的天才。

    …………

    …………

    注释：

    （1）出自汉代张衡《西京赋》和王延寿《鲁灵光殿赋》；

    （2）宋代·李重元《忆王孙·夏词》；

    （3）唐代·陆龟蒙《白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