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做了一个既漫长又短暂的梦。
从借着某个人的视角向他年轻的父亲走近开始,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两边拉扯。这种状态让艾伦感到烦躁,可无论他如何挣扎就是无法从这股被掌握的窒息感中逃脱。
有时候他是他的父亲格里沙·耶格尔,抱着一个金发的小婴儿,陪伴在身边的不是他的老妈卡尔拉而是一个陌生的金发女人。金发女人脸上的温柔微笑越发狰狞,融化变成穿着制服的矮胖男人,悠哉地吐着烟圈。
【竟然头也不回地追着其他男人跑走了,她真的爱你吗?】
有时候艾伦是他自己,脑袋昏昏沉沉的似乎是染上了醉意,空气那么粘稠让脸颊变得燥热,他站在三笠面前,心跳得比从训练兵团毕业以后第一次面对巨人时还要快。
【对你来说,我到底是什么?】
【格鲁克,下个月……就拜托你了。】
【为什么只有我们要过这样的生活?】
【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就算……】
【等我回来了,就告诉你地下室的事情吧。】
看见了说不清的陌生景色,遇到了数不清的陌生人,然后艾伦又变成了他的父亲,将带着身上的钥匙和刚满十岁的儿子约定回家后的事情。
不过是一次眨眼的时间,视角又发生转换。四周是从未见过的山野树林,艾伦感觉到自己正拥抱着某个人,满心都是几乎要溢出来的怜爱和不舍。内心深处似乎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叫喊着什么,可是艾伦听不清,而且这个声音很快就被掩盖过去,他现在满脑袋只想着一件事。
【三笠,忘了我的事情吧。】
血水倾盆倒下,倒在艾伦的头上也染红了天空,三笠不见了,目之所及变成一片鲜红的海,无数个没有皮肤的巨人正在下方缓慢前行。
视线在数百尺的高空之上,向着艾伦扑面而来的不是凉爽风而是蒸汽,艾伦想要看得更清楚,只好眯着眼低下头去,却发现身体无法自由地动起来,手和脚都变成了庞大的骨架,所有人都哭喊着然后成为巨人脚下的烂泥。
“——?!?!”
仿佛地狱本身的场景让艾伦终于得以从噩梦中挣脱,回归现实。他猛地坐起身,气喘吁吁。可即使逃到现实,绝望的梦境还是在纠缠艾伦,让他控制不住地颤抖。
*
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又大概理清了一部分思绪,艾伦缓缓走下楼梯来到一楼。
刚才在二楼房间醒来的一瞬间,他甚至在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感到疑惑,对自己到底是谁这件事也有种仍沉浸在梦中的恍惚感。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艾伦?”
塞拉盘腿坐在客厅的矮茶几前。她今天穿了一套裤子侧边带了两条白色横杆的红色长衣长裤,头发随意在脑后扎成一团,和昨天优雅的裙装是完全两个极端的打扮。似乎是正在忙的事情告一段落了,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不过魔术师都是一等一的怪人,所以艾伦并不很在意。
茶几上摆了一条被支架固定住的明显是人类的左手臂,从上臂的二分之一开始一直到手掌和手指,几乎就是整条手臂了。架子两边各摆了一排银色的金属器具,其中一些前段还沾了可疑的红色。
不过魔术师都是一等一的怪人,所以艾伦并不是很在……不,还是有点在意的。
话说这个魔术师到底在做什么啊?那是真的人类手臂吗?还是说只是真实到让人反胃的模型又或者义肢之类的?
大概是受到刚才血肉模糊的梦境影响,一瞬间,艾伦的脑海里甚至还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塞拉该不会是趁着他睡着的时候把林肢解了吧?
不不不,怎么可能?
艾伦摇了摇头,觉得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过荒唐了。
“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吗?”
面对塞拉的询问,艾伦只是摇头。
客厅里的手臂让艾伦感到不舒服,他拐进餐厅,拉开餐椅坐了下来。虽然餐厅和客厅实际上是在同一空间,但至少和那个真实得吓人的手臂隔了段距离。
“要来一杯咖啡吗?”
金属制的手将装了褐色液体的瓷杯被送到艾伦面前。是塞拉,她从客厅走了过来,摘下刚才带在手上的白色橡胶手套,右手拿着个还残留些许相同的褐色液体的玻璃壶。166小说
礼节性地说了句谢谢,因为看起来就很苦的样子,艾伦连碰一下杯柄的欲望都没有。
“塞拉小姐……”
原本以为已经理清的思绪又有了再次混乱的迹象,艾伦竟然有点庆幸到现在林都还没有出现,可又忍不住去猜想,她去哪里了呢?现在又在做什么?
“怎么了吗?”
塞拉的声音将艾伦带回了现实,魔术师的问候虽然不冷淡但也算不上温柔。只是很普通地,是出于自身的教养让她问出了这个问题。但对艾伦来说却仿佛存在着一股魔力诱导他向前,即使不知道黑暗中前方闪烁的光点是否是真正的出口,还是想要尝试着抓住。
“其实……”
……
…………
……………………
“抱歉,让你听了一堆我的噩梦。”
自己在梦里变成巨大的骨架将大地变成血海的事情,在梦里多次经历了不同的人生的事情,见到了过去的自己的事情。几乎所有的事情,艾伦都向塞拉诉说了。但还有一点,艾伦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说出口。
只顾着说话,等停下来已经变得口干舌燥。艾伦拿起摆在面前的杯子,低头看到里面的内容物又犹豫了。就算口渴了,这种东西果然还是喝不下去。
“不,谢谢你能跟我说这些,这是你愿意相信我的表现。”为了方便谈话,塞拉在艾伦对面坐了下来,这个魔术师就算穿着奇怪又随便的衣服还是让艾伦想起了在街上看到的,那些几乎不会从马车上走下来的贵族。
她偏着脑袋,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似乎陷入了思考:“而且根据你的情况,这恐怕不是单纯的噩梦。”
“什么意思?”
才问出口,艾伦立刻就察觉到让自己陷入噩梦的元凶:“这难道和我能够变成巨人有什么关系吗?”
“就是那么一回事。”
塞拉笃定的模样让艾伦变得紧张,他沉默地等待爱因茨贝伦接下来的发言。
“原本我是想等大家都休息一个晚上后才跟你们说明的,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种意外。”说着,塞拉忧愁地叹了口气,“拥有知性的巨人总共有九个,各自都拥有不同的特殊能力。你拥有的巨人之力之一名为‘进击的巨人’,能力就是可以看到历任继承者的记忆,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不受时间限制并且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通过对历任继承者们的记忆进行干预,达到改变过去或者未来轨迹的目的。”
“这就是你的‘噩梦’的构成,历任继承者的记忆,又或者是来自未来的你的记忆……也可以说是其中一种可能性。”
来自过去和将来的记忆,以及……
“来自未来的……可能性……”
艾伦仔细地将它们拆分成一个个发音,仿佛这样有助于他将刚才的一番话理解透彻,无论是“未来”还是“过去”这两个词语都过于庞大难以捉摸,他认为自己还需要再多一些时间。
“但你要注意,虽说持有巨人之力,说到底也还是个抗魔性比较强的人类,而人类是很容易受记忆影响的生物,这可是以千年为单位的记忆量,一不留神就会迷失自我被不知道是谁残留的意识侵扰甚至是操控,变得不再是自己。”
“我知道……”
对此,艾伦只能表示认同,因为他在刚醒来的时候就已经体验过了。
误以为自己是已经不存在的某个人,短暂地错把不是他又是他的心情当成了自己的想法。还在为自己的特别沾沾自喜,没想到代价竟然是不得不付出自身的自由。身体的自由已经被限制在墙内,事到如今连心都有可能变得不再属于自己。
到底是受到影响才作出决定?还是说这就是自己的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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