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校服的少年走了进来, 踩在客栈光可鉴人的木质地板上,拘谨地往后退了一步。他一路走来, 脚上原本洗得干干净净的球鞋已经粘上了泥浆草屑,穿的时间太久了, 鞋头裂开了一个大口子,看得见里面缝着补丁的袜子,脚趾紧张地往里面蜷缩。
少年紧张又戒备,他双手用力地握着麻袋的口子,艰难地挺了挺腰杆,让自己能够显得更加有底气一些,整个人以别扭的姿势转头, 黑黑的眼睛在客栈里面飞快地扫了一圈, 最后落在了秦深的身上,他比较像客栈的主事人。
就看了秦深一眼便火速收回了视线,肩上的麻袋压着稚嫩的肩膀,少年抿着唇咬牙使力, 颤巍巍的双腿却出卖了自己, 他已经强弩之末。
秦深没有贸然上前,他微微弯腰让自己的双手抓着丢丢的肩膀,看起来没有那么高大的自己少了许多侵略性,“来住店吗,我是这家客栈的老板,我叫秦深。”
少年紧张地扯了扯嘴角,肌肉抖动, 露出一个紧绷的笑容,左边脸上浮现出一个可爱的小小梨涡,“你好,我叫金川,来住店。”
少年声音细弱,就和他整个人一样,像是一根头大身小的细细火柴,“呲”一声擦出的火光,微微弱弱。“我,我没有那么多钱让它们也住下,可以给你打工吗?我会洗碗,洗衣服,什么都会干。”
刚问完,金川就紧张地双唇抖动,苍白的面色变得毫无血色,像是一只蜷缩在案板上任人鱼肉的动物,只能够微张着嘴喘息着这世间最后的空气,黑色的眼睛紧紧地注视着凶残的屠刀,想要反抗,却没有那么大的气力。
那双按着自己的大手啊,什么时候会结束自己的生命?
秦深拍拍丢丢的肩膀,让他和龙龙去旁边继续做自己的灯笼,他往金川那儿走。
秦深往前走一步,少年就畏缩地往后退了一步,直到脚后跟抵在门槛上才不再动弹。
“别害怕,我没有恶意。”秦深保持着距离,放软了声音,矮着自己的身子让快要瑟缩成一个球的少年不要过于紧张,“你在客栈里面不会有事的,望乡客栈有规矩,不能够有暴力事件的发生,你绝对安全。”
在秦深的轻声细语安慰下,少年弓着的腰背渐渐放松,“对、对不起,我不是很习惯见到人,太、太紧张了。”
“没事的。”秦深声音并没有提高,还是轻轻的、缓缓的,很柔和,“把背上的麻袋放下吧,太沉了,你快要受不住了。”
金川抓着麻袋口的紧了紧,泛白的骨节昭示着它们承受的重量,耳边有麻袋内传来的细弱声响。客栈的氛围平安祥和,感受不到任何杀戮的气息,没有罪恶的感觉,金川慢慢放松了下来,双肩微微垮下,越发觉得麻袋重了。
秦深想上前帮忙,但怕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金川再度紧张起来,就在一旁张开手做着准备,少年要是晕倒了,随时接着。
金川个子不高,也就一米五左右,身上的麻袋就有他大半人高。他颤抖着双腿弯曲膝盖,轻轻地把麻袋放到了地上,没有了麻袋的束缚,金川长吁了一口气。
他抓着袋口,紧张地吞了一口唾沫,“孩子们有点儿多,老板不要介意。”
秦深弯了嘴角笑意温柔,心中有些好奇,金川麻袋里的究竟是什么孩子,脸上没有表现出来,“没什么,客栈大。”
金川不好意思地笑了,梨涡又现,是个腼腆可爱的少年人呢。
他打开了袋口,倾斜了大袋子一边压在地上,不一会儿有个尖鼻子从里面探出来了一点儿,又飞快地缩了回去,金川温柔地冲着袋子里面安抚说:“不要怕,现在很安全的。”
尖鼻子再度伸出来,这回伸出来的大点儿了,看见了覆盖在皮肤上坚硬的瓦状麟甲。
大概是觉得外面非常安全,又有金川在一边鼓励,小家伙这回没有缩回去,大胆地继续往前走,一只小臂长的穿山甲出现在大家的眼前。
小家伙身子狭长,头尾加起来不过成年男子小臂长,它拥有粗短的四肢、扁平的长尾,背部隆起,圆锥状的脑袋上一对儿黑亮水润的眼睛,此刻正用充满好奇的天真眼神看着陌生的地方。
“穿山甲,真可爱。”
秦深的声音吓了小穿山甲一跳,整只穿山甲在地上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球儿,企图用坚硬的麟甲保护自己。
金川看到这一幕,苦涩地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弯腰将小穿山甲扒拉到自己脚边。它们保护自己的方式并没有真正地保护到自己,反而让偷猎者更好地捕捉。
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小穿山甲舒展了身子,躲到金川的身后,用两条粗短的前爪抱着金川的脚踝,抬着头,好奇地看着客栈的主人。
第一只小家伙出来了,麻袋不见缩小,里面又传来了动静。
不一会儿,又有一只爬出来了……
秦深眨眨眼,抬起手揉揉眼角,妈呀,他还没有做好一下子迎接三四百只穿山甲的心理准备啊!
密密麻麻的,密恐症要犯了orz!
低头再看看麻袋,好,彻底空了,没有动静了,这也是个法宝啊,麻袋版乾坤袋。
几百只从手臂长短到两个手掌长的穿山甲,客栈大堂前厅已经站不下了,很多都挪到了屋外。它们初初到陌生的也不敢乱动弹,都趴在地上用圆润黑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主心骨金川。
金川从地上抱起一只,就是最先从麻袋里头出来的那只,在同类之间,他整个人散发着慈爱和自信,抚摸着小穿山甲的脊背,瓦状的鳞片有些膈手,却是让他最放心的坚硬。
“老板,实在是不好意思,好像太多了。”
“哈哈,哈哈。”秦深觉得自己笑的好干,“没什么,没什么,大家都很可爱。”
侧面小厅的章俟海也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了,前厅已经没有站脚的地方,他们就站在边缘。两个孩子蹲下来好奇地看着那么多那么多的穿山甲,龙龙伸出小手去碰了最靠近自己的那只。
那只穿山甲应该是个呆货,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龙龙,没有躲开、也没有立刻团成球,龙龙被这一情况鼓舞了,兴奋地拉丢丢去碰穿山甲,丢丢伸出手指在穿山甲的脑袋上轻轻点了一下。
穿山甲这才反应过来了,给它配个声音应该是“砰”,团成了一个球,在地上晃悠了几下,一动不动了。
丢丢眨了一下眼睛,又收回手指看看它,“我,我什么都没有做,就是轻轻地碰了一下。”
“丢丢不是你的错,是它太胆小。”
丢丢把手指缩回拳头里,“嗯,我知道,这是穿山甲的本能反应。”但还是有一点点的小受伤呢。
穿山甲群的正中心,金川给秦深说自己的经历,他是一只生活在深山老林里面的穿山甲妖,修为并不高深,小妖怪一个。五六百年前只是初开灵识时还被人类抓住过,差点儿做成一锅汤,侥幸逃走了,就缩进深山老林里面不出来。
几十年前,他生活的山林遭受了一场巨大的森林火灾,一颗香烟头导致的,丢烟头的那人被抓住,判了好多年,可是森林已经没有了,金川没有了家。
他化形后人小瘦弱,出了山林被一个老护林员收养,陪着孤寡的护林员度过了晚年,感觉人间已经没有啥好留恋的了。恰逢客栈重新开启,他就根据血脉指引一路寻找了过来。
金川踌躇,看着绕着脚边的穿山甲们,又感受到了秦深的善意,决定向他们求助,也许这就是最后的希望。
“它们是我在路上救下的,一辆装着塑料桶的车上全都是野生动物,有果子狸、穿山甲、黑熊、扬子鳄、老鹰……”说到这边,金川愧疚地低下头,失落地缩着肩膀,抚摸小穿山甲的手变得有气无力,一滴泪水顺着面颊滑到了下巴,滴落了下来,小穿山甲抬起头,伸出舌头舔掉了他的眼泪,用额头蹭着他的下巴,安抚他。
金川伸手擦掉眼泪,“我无能,救出最外面的穿山甲时发出了动静,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他们有枪,我就带着它们先逃了出来。”
秦深眉头皱起,这是走私野生动物,违法的偷猎行为。“他们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嗯嗯。”金川用力点头,红红的眼圈里流露出坚定,“我知道,我远远地坠在身后跟踪了他们三天,知道他们在哪儿,里面还有好多动物,有些关在笼子里面,有些已经……死了……”
“告诉我,在哪里,我报警让警察抓他们。”
提到了“死”字,就让金川想到黑工厂里面横陈的尸体,那些无助的小动物有些被直接倒进了热水锅,火火烫死,他能够听到它们凄惨的哀嚎。哭着甩头,金川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不是方才的默默流泪,是那种眼泪止不住的大哭,“我报警了,警察不相信我,那是个动物园,好像有什么门派控制,我看到了背着剑的修士。”
“告诉我,无论他是什么高门大派,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吾等修道之人当诛杀之。”莫琛不知何时从室内出来,站在了吧台边,青葱少年郎严肃认真,一身藏青色道袍很容易让人忽视了他的年纪,让他看起来非常可靠、正义、凛然。
“金川你放心,尽管说,莫道长是白水观的高人,肯定能够救出大家的。”秦深为金川解释莫琛的身份,据他所知,白水观的名声很好,可以说在道上是正义、公正的化身。
秦深话落,身后章俟海朗声说道:“我也有朋友可以帮忙,小兄弟不要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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