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有多难求吗?滁山书院是私学,支撑至今不光有朝廷的恩典,也有杭州数位老翰林的心血。朝廷和大人们供养书院,支撑你们读书,不是让你们千里万里,来京城送一死的。”
周慕义朝着邓瑛啐了一口,“你也配提滁山书院,我们书院这一两年,已至绝境,这回会试,先生几乎掏空了自己的家底,卖了自己的田产来给我们凑盘费,这到底是拜谁所赐,邓督主难道不知道吗?”
他说着提高了声音,“你侵吞学田,中饱私囊,而我们苦读十年,一身清贫,眼睁睁地你和司礼监那些人个个华宅美服,王道何存,天道何在?”
“王道不在吗?”
邓瑛喉咙一哽,向他抬起一双手,“那这是什么。”
周慕义一怔。
邓瑛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我涉学田案,所以落到如此境地,身负刑具在刑部受审,待罪之人无尊严可言,十年寒窗苦读,你也想最后像我这样吗?”
他说着朝周慕山身后的人望去,“你们也想像我这样吗?”
此问之下,人声皆灭。
杨婉在邓瑛的声音里听到了颤栗。
“读书不入仕,不为民生操劳,算什么读书人。”
他说完这句话,缓缓地放下双手,转身牵起杨婉的手,朝人群走去。
东厂的厂卫随即拦下了锦衣卫的人,覃闻德道:“这些人由我们东厂带走。”
校尉道:“凭什么?”
覃闻德抹了一把脸道:“凭我们督主想,凭我东厂奉旨监察你们办案,你们案子办得不行,我们自然要接手,你们如果不服,大可让张副使来厂衙求问我们督主。”
说着抬起周慕义的手腕,对厂卫道:“把拴着他们的那些绳子解开,人老大人也说了,这些都是有功名的人,这么拴着太难看了。”
周慕义道:“我等死也不去东厂!”
覃闻德的火气蹭蹭蹭地就上来了,就着刀柄往他膝盖上一顶,直把人顶到了地上,“怎么,这么想去诏狱里住着啊,那行,你去啊,其余的人我们都带走,就你,老子就把你留给北镇抚司。你不是周丛山的侄子吗?得得,赶紧跟这些锦衣卫去看看,你叔父受苦的地方。”
一个厂卫见覃闻德说得真,忙凑上前道:“真不救这姓周的啊,督主可不是这么吩咐的。”
覃闻德哼了一声,“老子就是气不过。”
说完手一挥,“行了,带走带走,通通带走。”
——
这一边,杨婉坐在马车上等邓瑛。
厂卫过来回报以后,邓瑛边一直垂着头,良久没有说话。
厂卫忍不住问道:“督主,北镇抚司如果来问我们对这些人的处置,我们厂衙该怎么给他们写回条啊。”
邓瑛道:“还有十几日就是会试了,这些人不能关。”
厂卫道:“不关的话,那就得打了。”
邓瑛听完,捏着袖子,半晌才点了点头。
杨婉扶着邓瑛的手,帮他登上马车,一面问道:“要打多少啊。”
邓瑛咳了一声,“周慕义杖二十,其余的人杖十。”
杨婉望着邓瑛的侧容,轻道:“他们得恨死你。”
“恨就恨吧。”
他说着闭上了眼睛,抬起头双手撑着额头,断断续续地咳起来。
杨婉伸手轻轻地摩挲着邓瑛的耳朵,“邓小瑛,你怎么了。”
邓瑛没有吭声。
杨婉朝旁边坐了一些,“要不要在我腿上趴一会儿。”
杨婉以为邓瑛会推迟,谁知他却慢慢弯下了腰,将脸靠在了杨婉的腿面上。
杨婉低头轻声问道:“你被他们气到了是不是。”
邓瑛温顺地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杨婉摸着邓瑛的额头,“还是第一次看你那样讲话。”
“我以后不会了。”
杨婉温声道:“邓瑛,你当年是怎么读书的?”
“和周慕义一样。”
“不对,你比他厉害多了。”
邓瑛咳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杨婉仰起头,“你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到底什么才是大明朝真正的文心。不是沽名钓誉,以死求名,而是像你一样,无论自己是什么身份,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不忘记自己最初所发的本愿,为这个世道活着。你愿意救这些读书人,就像你维护易琅那样,你眼里才是朝廷的将来,是百姓民生,你比周慕义这些人要高尚得多。邓瑛,从始至终,你都没有辜负你的老师们,也没有辜负你自己,你不愧为大明朝的读书人。”
邓瑛喉咙有些发烫,“婉婉,我也不知道,我能再帮这些人多久。”
“还有我呢。”
她说完,用自己的披风盖在邓瑛身上,“我们去看白大人吧,你靠着我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