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作战服隔着,他肯定死了。
她看他一眼,眼中充满柔情,紧张地说:“我拔弹片,你能忍吗?”
库姆说不出话,艰难地点头。
她拔出匕首,先点起火给刀尖消毒,然后将刀鞘塞进他嘴里让他紧紧咬住,再用匕首抵住弹片,正要用力挑起,却又不敢了,生怕这一挑,库姆就此死掉,看着他,犹豫不决。
库姆深吸口气,急叫快拔!
她闭上眼用力挑出。
库姆啊地一声大叫。
她吓得手一松,匕首掉地上。
她没绷带,撕下内衣替他包扎。
急救包不是没有,是不多了,只能留给重伤员用,绷带之类也是东拼西凑,用酒精消毒后来代替,就连她一身衣服也是东一处、西一处捡来的。
艰苦的求存岁月,一切只能将就。
就算没急救包,没吃的,为了多活一天,人们仍要顽强地战斗下去。
光阴荏苒。
部队来德里蒙城已二十多年了。
当然,这是金星时间。
期间,库姆曾经数次派出小分队回十万大山寻找失散的军民,其间虽又找到了一些,但却一直没有找到辑仲雄、伯辂等战友,还因此而牺牲了不少战士和民兵,最后不得不放弃。
这二十多年间,机器部队和变异体大军混战不止,仍无暇顾及他们。
军民躲在暗处,为了节省弹药和食物、药品等,尽量避免与之交战。
随着时间的推移,储存的物质越来越少,而人数却在不断增加,已经陆陆续续有了几千人。
人多本来是好事,所谓人多力量大,但在险恶的环境中,却未必如此。
因为人越多,麻烦越多。
像这次出战,就是因麻烦而起,对库姆等官兵而言,就是不能不战。
自到德里蒙城后,军民分散在十来个据点,每个据点少则几十人,多则上百人,视储存的弹药、食物等而定,之前平平安安,一直没出什么大事,但近两年,好几个据点被端。
以德里蒙城之大,机器部队科技再先进,变异体嗅觉再灵敏,要找到据点并不容易,接二连三被端,让人不能不怀疑哪里出问题了,可又查不出来。
于是,便有人怀疑上了露儿等十多个仿生人,调查后得不出结论。
怀疑一旦滋生,尤其对象是敏感的仿生人,想要彻底消除很难。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指挥部!
这指挥部当然那不是库姆他们的营指挥部,而是机器部队的。
露儿认为机器部队一定配备了高性能的电磁追踪设备,否则,普通侦搜设备仿生人不会扫描不到,决定亲自去侦察,能利用的时间,只有晚上。
因为变异体通常要睡觉。
它们和机器部队厮杀,不是为了复仇,是争地盘,犯不着死拼,而机器部队因数量较少,也只能被动应战,所以生死予夺大权,掌握在变异体手里。
变异体是大爷,打不打由它们定。
劫难过后,其他地方残存的变异体纷纷涌来高地,数量越多便越强。
它们虽然丧失了进一步进化的能力,也因食物总量不足,繁殖能力逐步减弱,但数量相对而言仍然十分庞大,因而是金星实实在在的霸主。
所以,部队执行任务,都会尽量避开它们,尽可能把时间选在晚上。
但部队真正害怕的又不是变异体,而是丧门星似的机器部队。
机器部队的优势,正正就是人类的弱势,把人类克制的一塌糊涂。
想要不被灭掉,唯有奋起反击,端掉机器部队的德里蒙城指挥部。
这是个非常冒险却又势在必行的大胆行动,所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露儿坚信她的判断没错,所以一定要去机器部队指挥部侦查,既是为了证明仿生人的清白,也是借机清除最大的威胁,以防再有据点被端掉。
库姆批准了这次侦察行动,并下令各据点的部队积极配合,确保安全。
露儿在战士们保护下走了数十里路,悄悄靠近机器部队指挥部侦察。
黎明时分,他们返回。
途中,一名战士因踩中地雷爆炸而牺牲,就此惊动了机器部队。
埋地雷这招,也是人类教机器战士的,还制造出专门的埋雷机器人。
人类会的,机器战士都会,而机器战士会的,人类不一定会。
这就是致命的差别。
战斗一瞬间打响。
几名战士为了掩护露儿逃走,留下来阻击敌人,先后壮烈牺牲。
库姆亲率一个排在后接应,危急间疾驶飞翼电摩不顾一切地赶去救援。
作为最高指挥官,他本不该如此冲动,可露儿是他恋人,必须救。
和仿生人相恋,感觉有点奇怪。
但库姆没这种奇怪的感觉。
他记不起是如何相爱的。
印象中,好像自然而然。
他记忆中最深刻的,是二十多年前部队在十万大山中逃难时,一些士兵因民众偷走食物,差点哗变,关键时刻露儿出来解围,帮助大家死里逃生。
从那以后,他就对她充满好感。
由喜欢而相爱,的确很自然。
这次,有人怀疑露儿,他心里不痛快,但尊重大家意见,让他们调查。
结果就是他和露儿现在陷入绝境。
他无力地躺着,过好一会,才发现露儿腿上流血,心痛地抱起她腿来查看,没见有子弹留在里面,这才放下心来,责备地说:“怎么不说声?”
“我没事,又没伤到骨头,能走。”露儿说着,秀眉微微一蹙。
他虽然是个大老粗,也还是注意到了她脸上细微表情的变化,知道她一直在强忍着,更加心痛。飞车相撞,是危急间的不得不为,没别的办法可用,只是没想到两个人都负了伤。
他暗运内力,发现除胸口外其他地方都没什么,撑着墙站起来,说:“得赶紧离开才行,别被敌人找到了。来!我背你。”说着便要扶她起来。
露儿忙推开他手,着急地说:“不行不行!你伤这么重,怎么能行。”
“没事,我能忍住。”
“周围还有敌人啊!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晚上再走吧。”
他知道露儿是担心他伤重,但觉说得也有理,便问:“去哪里躲?”
露儿扫描片刻,手指一处说:“那边倒掉的楼房下,有个地下室……”
他向那边望过去,见一座顶部配炮火削平了的大厦边,有一排垮掉的楼房,周围全是乱石断墙、弹坑,十分荒凉,想了想,说声好!扶起她便走。
俩人警惕而小心地慢慢走过去,尽量不发出声响,到了那排楼房前,找到有地下室的那间房子进去,刚进门,露儿就惊喜地说:“有香水!”
她说着,一瘸一拐地奔进里屋,很快从翻倒的梳妆台中找到一瓶香水和其它化妆品,兴奋地出来,拿香水往自己身上喷了几喷,这才笑眯眯地看着库姆,问:“你觉得我香吗?”
喷了香水会不香?
女人有时问的话,比废话还废话,但细细地想,又绝不是废话。
库姆见她脸上颇多灰尘,伸手轻轻替她抹去,笑眯眯地说:“香。”
二人很快找到地下室盖板。
库姆正要钻下去,露儿说:“得找些什么东西盖住,不然易被发现。”
找什么呢?
屋里乱七八糟。
库姆把梳妆台、衣柜、烂床垫、破布什么的统统找来,让露儿先钻下去,自己把那些杂物陆续推放到盖板上后,这才用力掀开盖子钻下去。
地下室黑黑的,散发着浓重的霉味,随处可见蜘蛛网,还有台冰箱。
冰箱没电,里面的食物全坏了,发霉,生蛆,瞧着恶心,根本不能吃。
库姆还要找,露儿却说算了,指着墙边,说:“那儿有张沙发。”
他这时也看清了,是开启头盔上的全彩激光夜视系统后,才看清的。
俩人躺在破沙发上,他握着枪。
枪不离手,是他几十年的习惯。
露儿轻轻依偎在他怀里,沙发窄,紧贴着,小心不将头碰到他伤口。
地下室里十分寂静,静到能彼此清晰地听到对方均匀的呼吸声。
战斗的岁月里,好难偷得这么点片刻的恬静,让人在畅想中体悟温柔。
这甜蜜的恬静很快打破,一阵嘭嘭的脚步声传来,是机器部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