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生点头。
足利义辉吐出口气,然后就闭上眼睛,他的手,他的头,在这顷刻间忽然松软而没有一丝活力。
“剑豪归天?”
无生点头承认。
冷风变得更加凄凉、凄绝,片片花瓣飞舞更加猛烈。
“他这是智?还是不智?”阿国轻抚着门板,四五十把刀犹在滴血。
“智就是不智,不智也许就是智,智与不智之间,本就很能分得清的。”
阿国点头,“就像是对与错之间,也很难分得清?”
无生点头。
阿国垂下头,凝视着大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柳生又八云的尸骨就在不远处,并没有人去看一眼,也没有人将其抬走。
这里的杀手已离去,天地间阴冷肃杀之意没有一丝减退。
无生拉着阿国走了出去。
冰冷的月色将他们影子拉的很长,茶馆里已飘起了光,一个人独自在矮几畔坐着,显得寂寞、孤苦。
矮几上一壶茶,一茶杯。茶早已凉透,人的心也不知到飞到哪去了。
阿国拉着无生走进来,静静的凝视着这个人。
这人衣着华丽,发丝高高挽起,脸颊上带着说不出的忧虑、不安。
“你们出来了?”他淡淡的说出这句话,就凝视着无生手里的枪。
“是的。”
“你们已见到他死了?”
阿国呆呆的看着这人,心里莫名的生出惊慌、恐惧,她知道这人说的他是谁。
“是的,他死的很好。”
这人沉默半晌,忽然问着,“他为什么死的好?”
“他死了,足利义荣就会被拥立为新的将军。”
这人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而不稳,他喝了口冷茶,才接着说,“你们以为我想被拥立为将军?”
无生不语。
阿国愣住,“你是什么人?是足利义荣?”
足利义荣点头,“是的,我是足利义荣,很快被拥立为将军。”
“你应该高兴才是。”阿国冷笑,“现在看起来像是掉了魂。”
足利义荣吐出口气,将衣襟拉了拉,“是的,我很惧怕。”
他不让阿国说话,又接着说,“我惧怕,是因为我也有这样的下场,只不过你们不会看到而已。”
阿国吃惊,“杀足利义辉的计划,不是你出的?”
足利义荣点头,“绝不是我这样的人,我只不过是个傀儡,是他们手里的工具而已。”
“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是松永久秀和三好三人众。”足利义荣垂下头,“松永久秀很惧怕足利义辉,一直想法子废掉他。”
阿国不语。
“前不久三好长庆病死,松永久秀就在三好长逸、三好政康、岩成友通三人跟前决意提出将足利义辉废掉,将我拥立为将军。”
“你并不想当什么将军?”
“是的,我只想当平民,平平凡凡岂非很好?”
阿国吃惊,她没有想到这人居然有这样的想法,居然不愿当将军?
“你是不是很奇怪?”
“是的。”阿国吃惊的盯着足利义荣苍白的脸颊。
足利义荣苦笑,“扶桑乃是乱世之秋,今天我做将军,明日的我,说不定就会变成是死人。”
“有人要杀你?”
足利义荣点头,“这都是命运,很多人都认为这权势很尊贵,很高尚,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权势后面的阴险、危机。”
“什么人杀你?”阿国的吃惊化作好奇。
“织田信长。”
“他为什么要杀你?”阿国的好奇变得怜惜。
乱世之秋的将军,难道就像枝头的绿叶?谁也说不清在那阵风中落下,萧然离去。
足利义荣忽然站起,凝视着无生,“他可有遗言?”
无生点头。
“可以告知一二?”
无生不语。
足利义荣叹息,“他的遗言,其实我是知道的。”
“你知道?”
足利义荣点头,“他的遗言也许是越后之龙、甲斐之虎不要斗下去。”
无生点头。
足利义荣脸颊上露出笑意,“他真的这么说?”
无生点头。
“他还是没有变,始终都这么仁慈。”足利义荣笑了笑,“他到底还是帮了我一把。”
“他帮了你什么?”
“越后之龙、甲斐之虎这两人只要不斗,织田信长就不敢轻取妄动。”
阿国不懂,她笑了笑,“为什么?”
足利义荣笑了笑,又接着喝了口茶水,现在的他变得轻松、自在,悠闲而舒畅。
“只要龙虎不相斗,就足以镇住织田信长,织田信长绝不敢与三好氏恶斗的。”
“是的。”无生点头承认,“所以你还可以做一名舒舒服服的将军,是不是?”
足利义荣点头。
“你错了。”
足利义荣脸色变了变,“我那里错了?”
“阻止他们停止干戈,并不是我所能做到。”
足利义荣怔了怔,“那是什么人?”
“只有你。”无生叹息,“我只能做到一点,他们两人谁也杀不了谁。”
足利义荣点头,“我也许还是逃不过命运的打击。”
无生叹息,他拉着阿国走了出去。
足利义荣依然一个人坐在里面,静静的凝视着矮几。
夜色很深。
街道旁林木枝头轻轻摇晃着,阿国看一眼就赶紧缩回头。
一片落叶飘到躯体上,她激灵灵抖了抖,“这里是不是有危险的人?”
无生不语。
阿国的心有点慌了,她指了指枝头,“我感觉好像有个人在上面,等着跟我们拼命。”
“没有。”
阿国点头,肚子里的心却还在发慌。
进过桥面的时候,无生忽然停下,石像般挺立着,“你居然跟着我?”
“是的。”
阿国看了桥下一眼,发现桥下没有人,也没有鬼,“这是什么人?”
“桥姬。”
阿国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而难看不已,“她真的在这里?”
“是的。”
这句话并不是无生说出的,而是桥姬说的,桥姬并没有什么变化,躯体曲线也很柔美,动作也很轻盈,笑意也很诚恳而寂寞。
血红的衣衫,脸色苍白,这种苍白却不像是纸的那种苍白,而是像被泡过的肥肉。
一双眼睛浮肿而无光,嘴唇竟也是苍白的,发丝散乱的披挂在躯体上,正往下滴着水。
她的嘴紧紧咬住一缕发丝,死鱼眼却在瞪着无生,“我们又见面了。”
无生点头。
“上次让你们逃了,也让你们耍了,所以现在我要。”
她笑了笑,这句话并没有说完,她留给他们想一想,也许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这种事她做的很多,也很有经验。
她没有想到无生说出了一句惊奇的话。
“所以你特地跑过来跟我们修好?”
桥姬惊住。
这是她来的本意,这种事别人怎么会知道?
阿国眨了眨眼,她显然也很吃惊,“她有这么好心?大老远的跑过来,就是为了跟我们修好?”
桥姬狠狠瞪了她一眼,“有什么不可能?”
阿国不说话了,她见到这种女人,身子就不由发冷、僵硬。
“你不该在这里,应该在北信浓好好呆着。”
桥姬点头。
“你过来也并不单单为了跟我们修好关系,是不是?”
桥姬点头承认,“你看起来并不像是笨蛋,好像什么事都休想蛮得来你。”
“那也是你们做的太露骨了。”
桥姬不语。
“你之前要杀我,是情势所迫,不得不出手。”
桥姬点头承认,微笑。
“现在你见我,也是情势所迫,也是不得不来。”
“是的,的确是情势所迫,你若是说出什么原因,我就真的服你了。”
“你上次追杀我们,是武田信玄想试一试我的身手,是不是?”
桥姬点点头,“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