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人的一生有很多次抉择，每一次抉择都意味着一次放弃。

    当他选择让林佳葶复生时，他放弃的是林苏合的生命。而他对无离法师说出放弃林佳葶的时候，他同时放弃的，也是他自己。

    人生而便有遗憾，人的遗憾来源于虚妄的欲念。

    方灵均指尖叩上桌几，敲出笃笃的声音。

    记忆纷至沓来。

    太厉十五年，他年六岁，锋芒毕露。树秀于林，风必摧之。人秀于众，众必诽之。因他比之东宫太子，便有恶传：多智而近妖。

    他年少气盛。三问正名达圣听，却不料东宫愈加猜忌。

    身在皇家，应多身不由己，如履薄冰。

    他收回锋芒，已是太厉二十四年。彼时东宫以四夷为挟，步步紧逼迫他入阵。而，他正第一次梦见林佳葶。

    出离长安前，他做了两件事：一为封了曾府的一处杂院，二为去林国公府吊唁。

    当时他并不知道他的冲动代表什么，也不知道林国公府里秋千下遇见的林佳葶，是他梦中的那人。

    他们正是初见，随即也成为永别。

    再梦林佳葶，便是寒冬腊月马革裹尸出生入死的沙场之上。

    琵琶一曲悲壮激昂，羌笛一声万里惆怅。

    他望着圆月，有了丝他不懂的悲伤与慕艾。

    忽然的，就想起了她。

    那夜入梦，是她的一生。

    有笑有哭有喜有伤。

    于最美中绽放，于最美中折殇。

    他也看到了他的一生，和刻在他骨子中，他并不懂得的眷恋与悲伤。

    她和他的初见，亦是在吊唁林国公的那天，在她的后院。只那次，他是无意闯入，而这世他却有意为之。

    再见，却是曾府之中。彼时他被已经坐稳皇位的太子召回，为安他的心，去拜访东宫时便为权臣的曾相。

    在曾府中，她沉默，寡言，见人怯懦目中无神。他隐约记得她是林国公府小姐，她却茫然看他，而后她求他带她离开。

    一念之间的恻隐之心。

    他和她有了交集。

    他们游船，共赏孔明灯。

    之后，他回南阳，而她亦回林府。

    画面一转，是他怒不可遏。他知道她回去林府，成为笑柄累赘，不知受多少流言蜚语，又被送给曾钰，

    他亲自去抄林府，她却被太医院自作主张提前行了火刑。

    以他之名。

    他悔不当初，万念俱灰下菩提树上系下许愿牌，缘生。

    她和他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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