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 东格窗已经映入雕花的阳光。在秋天,这是一个好天气。
盘坐在床上的周黎睁开眼睛,起身去支起窗板。窗台上有两盆芦荟, 叶子被晨霜覆盖, 晨霜在日光中又渐渐融为露珠滚下。
“忘机息虑, 反朴归原。”
她手握着看了一夜的玉简, 神识还没有从修炼状态中出来, 附近虚空的木系灵气不紧不慢地被她吸引,一些就没入了旁边的生灵体内。
忘机之境便是纯粹的天道之意。
手指轻轻捋掉了一颗芦荟叶上的露珠,周黎闭上眼,开始进行种子观想法。
她是木系灵根,灵魂波动天生靠近木系的一些道意。一开始修炼时, 又根据自己的心境, 选出了种子观想法代表的生机之道。
现在, 她需要把自己的全副心神投入生机之道。
道生一, 一生二, 二生三, 三生万物。未修炼之前,人是万物。进入忘机之境便是从万物踏入三, 正式推开玄之又玄的众妙之门。成功, 则为筑基。
周黎心念一动,神魂驾轻就熟地进入了道境, 心里一片欣欣向荣的美好, 虚空灵力竞相呼应。她体会着自己的心境, 只觉跟平常没什么不同,但也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更对接下来怎么进入忘机一筹莫展。
忘机忘机,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算忘机!
周黎发着愁,许是境界不到,她此时体会着自己的道意,只觉已经十分和美,稍一改变,就直接中断了修炼。
试了几次,总是不成功。
周黎又拿出玉简读了读,心想不如等回宗之后,再去请教师父好了。想起师父,她却是心里一动——师父的道意跟她相似,恰好是最可以参考的对象。
想到这里,她便自然而然地想起龙头峰那一幕——在救活双头藤时,师父身上的那股道意便如同天道的化身,只有神性,没有人气。
师父是金丹后期的修为,也在忘机之境中,这就是师父的忘机之境吗?
她心念一动,闭上眼睛,脑海中想着那一幕情景,神魂追寻着当初的体会开始领悟。
一样的生机道意,一样的有股一往无前的精神气,一样的贞固中正堂堂皇皇……
这些与她相同的东西都比她纯粹强大得多,在周黎脑海中构成了萧靖宇这个人。
以萧靖宇的道意为镜,她倒是第一次把自己的道意也给研究了一遍,隐隐约约有了一些领悟。
剩下的则不一样了。周黎再接着往师父的道意追寻,却再也领悟不出生机之道之外的任何个人情绪。冰冷、机质,又含弘,颇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意境。
脑海中,萧靖宇的影像仿佛在这道意中开始变化,温和的眼神渐渐变得漠然。
周黎一惊,心神已乱,霎时从领悟中退出。
这就是忘机之境?师父是因为忘机,所以道意才如此,才与本人完全不同的吗?
她修为还是低了一点,方才能够顺利模仿师父的道意是因为印象深刻,现在心神一乱,再试过却无法进入状态了。
周黎有点恍然若失地摇摇头,心道:回宗之后,就跟师父要一颗灵珠再领悟一下吧。
外面天光越来越亮,周黎听到爹娘的房门打开,娘的脚步声出了门。
脚步声越来越近,经过她门口的时候在外边停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离开。
周黎轻轻一叹,如果是以前,娘一定会推门看看她睡得怎么样。看来昨晚说的那些话终究是让她心里有了些疙瘩。
昨天,周黎一大早就带舅舅回家,把他的事情与爹娘分说完毕,一家人就去了外公外婆那边,说明了舅舅的情况,又安慰劝说两位老人,纷纷乱乱地过了一天。
回来后,她就把告诉师长的事情又与爹娘说了一遍。可他们不是修仙者,却没有周黎想象中那么容易接受。昨晚说了很多,两人依旧不愿相信。
最终娘亲赵云莲撂下一句“有事情明儿再说,想清楚了再说”后,就这么过了一夜。
而现在娘的反应告诉她,两人其实未必不信,此时甚至已经跟她生分了。
周黎站了会儿,出了房门,循着脚步声的途径前去厨房。
赵云莲洗漱后,便开始准备一家人的早餐,此时正舀了大勺灵米放入铁锅。一看这分量,周黎就知道里面有她几大碗的份。
“娘……”她站在门口叫了一声。
背对着她的赵云莲动作一顿,继续做着事,既没有应也没有回头。
周黎走过去,从后面偎依到她的身上,双手一环,刚好抱住赵云莲的腰。
“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不是不认爹娘了,现在还来做什么?”赵云莲在她手上拍了一下,声音中没好气,又带着些黯然。
“我哪有不认爹娘!”周黎冤枉死了,“娘,我看是您有了弟弟就不要我了吧!哼,现在您都不去看看我要不要盖被子了!”
“都修仙了,还要娘盖被子?差点被你混过去,”赵云莲掌不住发笑,又板起脸,拍了拍她的手,“你不是说你已经二十多岁了,都跟爹娘一样大了?现在就还要人盖被子,害不害臊!快放手……”
“不放,也不害臊。我年纪大,可是才刚刚读完书呢,让娘盖盖被子怎么了,以后我也帮爹娘盖。”周黎靠在亲娘身上,是彻底不要脸了,手更是扒得紧紧的不肯放。
“是是是,生恩重,养恩也重。周仙子是个有良心的,当然要给我们养养老,养完就好好修炼,去找自己的爹娘。”赵云莲拖着后面的黏人精到了灶台旁边,将铁锅重重一放。
周黎忙道:“娘也说我是娘十月怀胎生出来的,除非娘不认我了,那我……也不会不认娘呀!”
赵云莲静了会儿,说:“那你跟爹娘说什么前世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忍不住地有些颤抖。
周黎鼻子一酸,眼泪就糊了下来,“阎罗王让我轮回了还记得事情,那就证明我前缘未了,就像天生有些残缺的一样,都是注定的嘛。阿黎那么乖,这等大事,哪能不告诉爹娘。娘现在知道了,就要嫌弃阿黎了吗……”
她的口气似乎回到了三岁,却一点儿也不违和,因为新生的这些年,也确实被宠回三岁了。
做父母的,对孩子,特别是疼得入了心的孩子,怎么可能狠得下心。赵云莲被周黎狡猾地把概念换了换,又被这么一撒娇,那种女儿不再是女儿,而是陌生人的感觉就一下子淡化了。
“好了,不哭了。去叫你弟弟起来,等着喝粥。”她感受到后背传来的湿意,整个人一下子软和了下来,张了张口,再也说不出什么,最终轻点了点眼角,拍了拍周黎的手,吩咐了一声。
“好。”周黎闷闷应了,又抱了会儿,才依言走了出去。
周荀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正在厨房门口站着。
她便在面前站住,抬头叫道:“爹……”
周荀向来是个温和儒雅的夫子,讲究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风度。此时却神色消沉,带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他看了看厨房,把周黎带到了厅里,温柔地理了理她的头发,双手比了一下,道:“阿黎呀,你刚出生的时候还是这么小一团……那时候,一开始整天哭闹,不吃不喝,我跟你娘都愁得不行,后来就越来越懂事了,聪明得没有一个孩子比得上……”
“唉……”他摇了摇头,“这什么投胎,实录中我是从来都没有看过,你怎么就成了别人的孩子了呢?”
周荀是读书人,即使对修仙界的事也从书卷上了解了不少,对从来没见过记载的阎罗王之说压根不怎么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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