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鸡远远的叫了,一声既起,只消一会儿工夫,村落四下里的公鸡便此起彼伏的打起鸣来。陈诚婶照例是鸡一叫就醒的,忙到祖荫这儿察看。一夜过去,祖荫脸上的肿块已略略收敛,只是全脸仍然泛着不正常的红色。见祖荫睡的很沉,她略放下心来,忍不住叹口气,替他将被角掖好。
地上两人似回应她一般,柳柳裹着被子翻个身,半个胳膊都露在外边了。雪樱在旁沉沉睡着,嘴角一个浅浅笑容。她也禁不住微笑:虽然雪樱跟柳柳相比算是老成,到底仍是个孩子呢。
走到地铺边蹲下轻轻推着雪樱:“雪樱,快醒醒。”见她睁开眼睛,轻声笑道:“好樱儿,有福今天娶儿媳妇,婶子和柳柳她爹都要过去照应。家里实在是没人了,我也指望不上柳柳,就把少爷托付给你,你多费心看着点。等过了今日,你就好好歇几天,也不用来替柳柳绣嫁衣了”
雪樱听到她说“也指望不上柳柳”时,微笑不语,坐起身来将大袄披好,才慢慢地说:“婶子放心去吧,这里万事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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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毒本来有些麻醉的作用,祖荫醒来时已日上三竿。眼睛仍是疼,却到底能张开一条缝了。他睁眼将周围看了一圈,心里有点糊涂。又皱眉闭眼想了一阵,猛然记起昨日骑马到陈家湾时,在水渠边招了一群马蜂,再往后的事情就只有极模糊的轮廓,只有一件牢牢记在心上:满脸如火烧般疼的时候,有人拿凉凉的汁来替他抹在脸上,声音极是温婉:“你忍着疼千万别乱动,一动这刺便会钻到深处,以后要留疤的。”
外头檐下有几只鸟儿扑棱棱的扇着翅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屋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心里有无数模糊的影像,却怎么也串不起来。
门外传来扑扑的脚步声,似乎有人走过来了。祖荫只觉得心里怦怦直跳,注目盯着门框。门哗一下被推开,一个着红的女孩子跳进来惊喜喊道:“呀,你醒过来了?”
他不知为何,心下若有所失,仿佛漏过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淡淡笑道:“柳柳,怎么是你?你娘呢?”
柳柳却将手指竖在嘴边,做个噤声的动作,跑到窗前凝神听了一会,拍手笑道:“祖荫哥哥,你听,迎亲的花轿快进村子了。”
果然远远的有唢呐声吹打而来。祖荫头痛得昏沉沉的,听在耳里只觉得噪杂不堪,扭头笑道:“你爹和娘都去吃喜酒了吧?”
柳柳转过身叹了一口气,点点头道:“是啊,他们去吃喜酒了,我娘还是大媒呢。若不是你病着,我也能去看看新娘子了。”
祖荫听柳柳言下十分遗憾,微笑道:“我只觉得头疼,只想好好睡觉。你若想去看,这会子就去罢。”
柳柳摇头道:“我娘让我好好看着你,要是瞧见我去了,一定生气。你既然头昏,就多睡会吧,要是想吃东西或者想喝水,喊我就行了。”
听到喝水两个字,脑子里那些模糊的片断突然稍微有了头绪-------暗夜里醒来,有人拿了一杯水来凑在他唇边,慢慢的喂他喝了。他只觉得心里一甜,微笑道:“几年不见,你这疯丫头倒像变了一个人,我都不敢认了。”
柳柳吐舌一笑,摇头道:“我娘说刘家的规律大着呢。要嫁到刘家去,不能像过去一样疯疯癫癫的,无法无天。唉,这几个月为了绣嫁衣服,都快被我娘骂死了。”她虽然言语间略有收敛,表情却仍是大大咧咧。祖荫听她提到刘家,再想到刘家老太太,心头烦闷,点头笑道:“他家规矩确实大着呢。听说婚期就定在端午节后,你还没做好嫁衣,可要赶紧上心了。”
柳柳见祖荫翻身向里睡着了,悄悄退出房间。迎亲的队伍大概到了村口,唢呐吹得昂扬欢快。她最爱看这个热闹,心里痒痒的只是按捺不下,跑到院门口一看,只见院门口送亲的队伍正沿着公用的大道走来。那帮吹鼓手眼见着到了村里,越发卖力,将一首《迎花轿》吹得千回百转,人人脸上喜气洋洋。踌躇半日,她暗暗在心里道:“看一会儿就回来,家里还有雪樱姐姐,想必娘不会怪我的。”
出门撵着那花轿走了一段路,她又指挥轿后那帮顽童将路边揪来的草段儿扔到那花轿上-----将小草揪成极碎的末扔到天空去,飘飘洒洒的落下来,就像新娘子进门时撒的红纸片,只不过这个是绿的。玩了好一阵,花轿快抬到陈有福家门口了,才依依不舍的回来。
雪樱端端正正的坐在窗前绣嫁衣,见柳柳兴高采烈的进门,回头笑道:“看到新娘子没?她的衣服好不好看?”原来此地风俗,新娘嫁衣一定要新娘子亲手缝制,成亲当日穿着万事吉利,也是向宾客展示新娘子的能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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