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募捐的缘故,初八只安排了半天课,雪樱下课后便直奔纱厂。远远看见挂在水门汀门柱上的牌子,白底黑字的“益群纺纱厂”在黯淡的天色里分外鲜明显眼,脸上不知不觉便泛起微笑。
门房见到她进来,忙起身笑道:“老板早晨就嘱咐过了,请您直接去他的办公室。”纱厂有一大一小两个办公室,大办公室给职员们用,祖荫自用那一间小的。雪樱背着画夹穿过大办公室时,两侧的职员们纷纷抬头以目示意,她亦微笑回礼。走到尽头再左转,门前的过道里放着一个玻璃柜子,陈列着厂里的纱管样品。柜侧边上便是小办公室,门大大敞开,一眼便瞧见祖荫坐在红木办公桌前执笔疾书。
见他眉目专注,她忽然起了顽心,想吓他一跳,便特意放轻脚步。地上本铺着地毯,踏上去几乎悄然无声,祖荫却嗤嗤笑了,头也不抬地说:“小猫儿,这么蹑手蹑脚的,想帮我抓老鼠吗?”
她大为泄气,顿足恨道:“你怎么听到的?”
祖荫却并不回答,轻轻把毛笔放在砚台上,含笑道:“这次一走七八天,要安排的事情真多。忙了一早晨,总算理出个头绪。”
桌上已经摆了好几张纸,都密密的写满了字。她一时好奇,俯身念道:“股线机、并筒机,纺42支以上及60支等各项细纱,价折币七千六十元……”皱眉笑道:“这写的是什么,我怎么都不懂?”
祖荫微微一笑道:“这是物料档案,你自然看不懂。现在棉纱销路好,等我从青浦回来后,还要再扩大工厂。所以预先将物料归档,等将来添置了新的,再归拢一处计算。”忽然惊喜地道:“你都会念这么多字了?”
她脸色一红,撇嘴道:“你真是小看人,我还会写呢。”雄赳赳地拿起毛笔,却如何也使不上劲,额上汗水涔涔而下,好容易才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散”字。
祖荫在旁看着渐渐笑出声,她被笑的不好意思,放下笔撅嘴道:“我平常都用自来水笔,用毛笔当然写不好。”他看着她只是笑,目光温柔宠溺,突然收敛笑容道:“进宝这家伙,怎么去了一早晨还不来?”话音刚落,便听进宝笑嘻嘻地在门外道:“我哪敢进去扰了少爷的好事?”
祖荫脸上一喜,站起身匆匆走到门口,从他手中接过一物,笑道:“你去厂子门口等着。”反手关上门,转身静静地看着她。
办公室里骤然一暗。从玻璃窗里透进来的天色也是灰蓬蓬的,许是要下雨了。他也觉到光线不明,伸手揿开电灯。晕黄的灯光从屋顶洒下来,布满一屋,仿佛金色的朝阳,照在身上只觉得柔和温暖。他的眼睛也如映在太阳里,闪闪生光。
她看着他眼中的神色,倒吃了一惊,低声问道:“祖荫,你怎么了?”
他含笑不语,慢慢走过来道:“你闭上眼睛。”
她依言闭上双眼,只觉得左手被轻轻抬起,指间触感清凉,忽然间便明白他在做什么,惊讶地呵了一声,睁眼看时,果然无名指上多了枚钻戒,一点蓝光幽幽在指间闪烁,流光焕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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