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清风微凉,官道上的行人三三两两。
远处一辆马车风尘仆仆而来,老马行了一路,这会儿走得慢慢悠悠。马夫靠在车壁上半盒着眼睛,提醒道:“夫人,京城快到了。”
很快,有人掀开帘子瞧出来。这会儿还是早晨,霞光照在路边田埂上,翠嫩新发,一切都显得生机盎然。
奶娘松了口气,紧赶慢赶,总算到了京城。她转头瞧了眼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少女,怜爱地顺了顺额边落下的发丝。
少女皮肤白皙透亮,五官精致小巧,睡着的时候压着侧脸,使得一边脸颊圆润绯红,透出些不谙世事的纯真。
她鸦羽般的睫毛轻颤了下,声音软糯好听:“奶娘,我们到京城了?”
“到了,不过也没那么快,你还可再睡会儿。”
“不睡了。”颜婧儿坐起来,揉了揉发酸的手臂。
“既如此,那就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奶娘从包袱里掏出个薄饼,这是之前在路上买的还剩余两个。她递了一个给颜婧儿,又从旁取出水壶倒了碗水过去。
颜婧儿接过来,手中薄饼放了一夜已经变得冷硬干涩,但她也只是乖乖巧巧地小口小口吃着。
奶娘见了暗暗叹息,原本是金枝玉叶的小姐,才一年时间就变化这般大。
“那毒妇吃人不吐骨头,当初我要是得知小姐在那边过得这般苦寒,我就不该让她们将你带走。”
“不过眼下好了,”奶娘说:“以后到了丞相府,小姐能过得好些。”
颜婧儿吃饼的动作慢下来。
“小姐莫担忧,”奶娘安抚道:“你们本就是指腹为婚的,两家还递了信物。只不过后来顾夫人改嫁后,顾家一直没个主事的,且你们年纪相差甚多又远隔千里,两家也就都没提,所以小姐并不知道还有这么桩婚事。”
“老爷生前原本也没打算让小姐嫁这么远,不过现在是没法子。你那姑母带你走时答应得好好的,哪曾想竟这般待你,果然不是亲姑母就是这么薄情寡义。”
“奶娘。”颜婧儿开口问:“万一万一他不认这亲事怎么办?”
“怎么会不认,”奶娘这会儿声音也弱了些:“他好歹都当丞相了,这么大的官总要面子的吧,读书人都讲孝义的。”
其实奶娘心里也没底。
顾景尘,顾家二爷,如今是位高权重的丞相。这么多年过去,那样的人估计早已忘了这门亲事,即便没忘记,恐怕也不会想娶一个奶娘又看了眼乖巧娴静的少女,豆蔻模样,完全还没长开呢。
况且又是无家无势之女,门第不当对,怎么想都怎么觉得这亲事不大可能。
但还能怎么办?
她家小姐年纪轻轻便失了双亲无依无靠,之前寄住在姑母家,可那姑母也不是亲的。大过年的将人赶出门,要不是她来探望,恐怕她家小姐还要在那破旧的院子帮人缝补过活。
大冬天的,连个炉子都没有,白嫩的手冻得通红。那本该是写字抚琴的手啊,如今
“若是他真不认这亲事,那我就带小姐回大槐村去,只不过”奶娘抹了下眼角:“小姐身子娇贵,本该过锦衣玉食的生活,跟着我在乡下蹉跎一辈子,我实在不忍心。”
奶娘想得难过,边拿袖子擦眼睛。
颜婧儿倒是主动去安慰她,说道:“有什么蹉跎不蹉跎的,奶娘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你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她不安慰还好,这么一安慰,奶娘打转的眼泪彻底忍不住了。
巳时,马车总算到了城门口,等排队进城的间隙,颜婧儿掀帘子打量了眼外头。
城墙巍峨高大,约莫三四丈高,上头站着守城侍卫,个个神情萧飒。
她紧了紧喉咙,清澈的眸子平静且坚毅。
若是那人真不认这门亲事,那她就跟奶娘回乡下去,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很快,车夫交了几人的路引后,马车缓缓进城。丞相府很好找,大街上随便找个人问,都能给你指出方向。
“相府啊,就在常府街,你们过去就看到了。”那人说:“很显眼的,整条街上就一个丞相府,宅子大得很呐。”
大约又行了两刻钟,她们才来到常府街。果真跟那人说的一样,整条街安安静静,没有其他人家,宽阔干净的街道上远远地就看见一对高大的石狮子。
陈旧的车轱辘吱吱呀呀地经过,在石狮子前停下来。
“到了。”车夫说。
颜婧儿扶着奶娘下马车,抬头望了眼石狮子。之前隔得远没看清,近了看,这石狮子比她还高,雄壮的身躯估计得三人才能抱得住。
视线顺着石狮子往前,就是丞相府的大门。有三间开阔,漆红的大门上七排铜钉,一对抱鼓石坐在两侧。门头正中央漆黑匾额上是烫金的两个大字——相府。
庄严宏伟,冷清肃穆,只有门口挂着的那对灯笼衬托了些平易近人的气息。
奶娘给车夫付完车资后,也走过来。
“天呐,”她惊叹道:“这就是顾家二爷的府邸吗,唱戏的都说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住金屋穿华服,没想到真是这样。”
见着了这气势,奶娘心里更加没底了。两人站在门口,似乎都忘了要上前去敲门。
实际上,是没怎么敢去敲门。
颜婧儿抱紧怀中的行囊,行囊干瘪,里头只有一套衣裳和简单的首饰。
过了好半晌,她才鼓起勇气走上台阶。门环是铜制的,许有两斤重,她素手握上去,冰冰凉凉,也忐忐忑忑。
开门的是个年轻的小厮,头戴幞头,青衣皂靴,干净斯文。不像是个看门的,倒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
连开口说的话都极其有礼:“敢问姑娘找谁?”
“我”
颜婧儿瞧着这小厮身上穿的都比一般人家好,脸上虽是客气周到,但那骨子里就透着权贵府邸豪奴的自豪与骄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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