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一条腿,又坐了那么久的车,整个人都在往一边倒,拄着双拐都感觉支撑不住身体。“大强叔叔,辛苦您了。谢谢张叔叔。”晓鹏看见站在院门口的爸爸,知道爸爸不会再来到这个家,心里不禁有些难过:“爸爸,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听见晓鹏这句话,又见郑东升到家门又不进,张君毅不免有些奇怪。这里难道不是郑东升的家?
这时,已经进了单元门的老太太又走了出来,朝着郑东升喊:“东升啊,你不上来坐坐?”
“妈,我回去了,您多保重。”郑东升强打起精神朝着老太太和晓鹏挥挥手,那脸色骤然间变得煞白,身子就摇晃起来。张君毅赶忙用手撑住了郑东升的腰部,避免他由于重心不稳而摔倒。
“伯伯再见!大家再见!”晓鹭最欢快,向大家做了一个飞吻,就匆匆地往楼上跑,边跑边喊:“妈妈,我回来啦!妈妈——!”
大家的眼眶都湿润了。
郑东升见他们都上了楼,就用手指着院门口左边的围墙对张君毅说:“张先生,请您搭把手,我在那墙边上靠一靠。”张君毅看郑东升头上冒着虚汗,另一只手瑟瑟发颤,就赶忙说:“好,你靠着我,我扶你过去。”突然,郑东升已经不能走了,整个身体都斜压在张君毅的身上,偏巧张君毅的角度不对,搞不好会与郑东升一起倒在地上,“刘经理,快来帮忙!”张君毅顾不得许多,大声地喊着刘大强。
正打算上车的刘大强,听见张君毅的喊声,猛回头,就见郑东升整个人都要倒下了,他吓了一跳,冲了过来,双手托住了即将倒地的郑东升。
“快,扶他上我的车!”刘大强对张君毅说。
两个人一前一后,连抱带拖,好不容易把郑东升弄进了车内。
“咱们快走,去医院!”刘大强跳上驾驶位,那车就像疯了似的朝前猛窜,一路上刘大强都按开了应急灯,哪管红灯绿灯十字路口,心里就一个字:快!
等二强和小强安顿好晓鹏一家人后,正准备去紫云轩酒楼,就接到了刘大强的电话。两个人紧赶慢赶赶到医院急诊室时,郑东升已经被送进了急救室,插上了呼吸机。
命悬一线哪!郑东升终于被击倒了。四个人站在医院急救室的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份沉重和担心都挂在脸上。
“谁是家属?”医生问着这四条大汉。四个人突然傻了。是的,这里没有一个人是郑东升的亲属啊!
“快点,别磨蹭了,谁是家属啊?”
“我是。”刘大强说。
“我是。”张君毅说。
两个人同时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了字。
张君毅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后,手一直在不停地颤抖,一股悲凉的情绪充满了他的心头。他在想,吕乔是否有心灵感应?如果她能够目睹这一切,会做何感想呢。
“吕乔,你是否知道郑东升的付出么?你是否知道这个被你遗弃的人,心理上经历的是怎样的挣扎?他站在你家的门口,却不能进你家的门,他心里的伤痛你难道不知道?”
张君毅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了:“你不懂男人的心啊吕乔,一个男人当着别人的面充当着一个主人的角色时,他是坚强的,他义无反顾,因为那是他的责任;当一个男人又当着大家的面,宣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别人的时候,他心中仅有的那点爱的源泉就已经枯竭,枯竭了吕乔!”
张君毅边想边抹去止不住的泪水,双手搭在走廊窗珊栏上,脑袋垂在双肩中,双肩在不住的抽动。“有难处的时候,你第一个想到了他,有快乐的时候,你心里的角落还有没有他的位置?”
“他在用自己的生命告诉你,他是好人。祝他平安度过这一关吧,为他祈祷吧。吕乔,吕乔!你不在天涯,你就在咫尺!你能看到,是吗?”
张君毅一直在心里默默的与吕乔对话。到现在,不用郑东升再说一个字,张君毅已经很清楚地了解了吕乔与郑东升的关系,吕乔与沈非的关系。
“吕乔,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是的,你并不知道。让我告诉你:你是我的一个梦,是我永远也做不醒的梦。可是,当这个梦真实地来到现实,我却看见你走进了深牢大狱!”
“你为了什么,为了贪婪?”张君毅否定地摇摇头,“你不是这种人,你仍旧很清纯的眼睛告诉我,你不是这种人。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几天来紧张的情绪使张君毅有太多的纠结和迷茫,他在心里喊着、喊着:
“吕乔,郑东升用生命为你付出,你觉得他的付出值不值?我也在为你付出,我是情愿的,你呢?你觉得我的付出值不值?”张君毅抬起头,望着窗外,树丛中一群小鸟叽叽喳喳,忙不停地飞来飞去,也许天要黑了,它们要回家了。
一只手搭在张君毅的肩上,是刘大强。
“张先生,我们商量一下吧,很多事不能耽搁。”
“好,就在这里商量吧。”张君毅拭去泪珠,转过身。
刘大强的眼神里有惊异,也许他很少见到一个大男人会流泪。当然,他也有理解,因为只有男人触动了伤心处的时候,才会流泪。但是,此时的刘大强没有时间多想张君毅的眼泪,他满脑子只有焦虑和担忧,他恨不得多长出两只手来为吕乔付出。
“几件事情:周一有很大可能检察院会把乔哥提外审,所以我们就有可能与她见面,到底是上午还是下午,没有确定,有了准确时间我会随时告诉你。”刘大强看着张君毅说。
“我已和律师见面,律师是省社科院的一名研究员,法学硕士。现在就等家属的委托书,拿到委托书,律师才能去检察院办理手续、查阅卷宗、了解案情。据说,检察院的“委托辩护人告知书”已经下发给被告和被告人家属。我再与律师沟通一下,尽快介入案情。”
见张君毅点了点头,刘大强知道张君毅对他的叙说完全听明白了,转而向着二强又说道:
“老二,你马上联系工地,让他们找两个能干的工人到医院做陪护,给他们分好工,在工资基础上,每人再加上500元。”
见二强答应一声,拨通电话就往工地上打过去,刘大强又对小强说:
“你想办法给晓鹭找一个离家近一点的学校,插班上学。”
“没问题,我去联系。正好还有周六、周日的缓冲。”小强说。
“你可要保证晓鹭下周一去上学啊,功课可不能耽误!”接着刘大强又加上了一句叮嘱的话:“你要牢记,这孩子可是我们费劲力气保下来的,所以你要全包。”
小强死劲朝着他大哥点头。
“工地上的事情,二强和小强你们俩共同商量,千万不能延误工期。管材采购那一块,我去办。”刘大强还在思索哪些地方没有想周到,“哦,对了。小强,你不是说你跟着晓鹏到过他爸爸的橘园嘛,老郑现在都这样了,那边的事情你能不能想办法管起来呢?”
“我去找晓鹏。”小强说。
“不行,晓鹏腿脚不方便,知道他爸爸病成这样,还不急死呀,不行,不能找晓鹏。”刘大强马上否定。
“这件事交给我吧。我先去了解一下大哥那边的情况,然后暂时派人帮助管理一段时间。”张君毅对刘大强说。
“这样也好。让小强给你带路。”
忽然,张君毅又想起了什么:“刘经理,能不能想办法带个口信进去,告诉一下你们的乔哥,就说她母亲、女儿都已经平安回来了。”
“对对对,我去办,没问题的,你放心。”刘大强握住张君毅的手:“张先生,真的辛苦你了。我替乔哥谢谢你!”
“不用谢,你们的乔哥曾经也是我的领导啊,责无旁贷。”
他们还在医院守护着郑东升,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饥饿,忘记了疲惫。他们都没有忘记吕乔,为了吕乔他们心甘情愿。
张君毅看看刘氏三兄弟,在心里又开始了与吕乔的对话:“我知道你能听到,对吗,我就在你不远的地方,这里还有挣扎在死亡线上的郑东升,看到了吗,吕乔?”
此时的吕乔正瞪大着一双眼睛,仰望那一小块星空。
九点的关门声还没有响起,她还有时间与天际作伴。周末到了,妈妈,鹭鹭你们是否已经回来?
“我们回来啦!回来啦——”声音就在耳畔回响:吕乔仿佛听到了郑东升的急促呼吸,仿佛看到了母亲那慈爱的目光,仿佛听到了女儿撒娇的喃喃戏语,仿佛看到了儿子那显得很成熟,又有点羞涩的笑。
还有一个声音,是从心底发出:“吕乔放心,放心……
那声音就在不远处的某个地方,很清晰。吕乔含着泪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