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魏凌心里一凉,对茗兰的最后一句话发自内心的感到难过。
他真的、没有任何埋怨掌门师兄的意思。他只是不想把这件事牵扯到陆无尘身上。
陆无尘为他中了毒、受了伤,再折腾下去,他怕他会受不住。
况且掌门师兄伤成这样,现在讨论此事确实不适合。
眼见再吵下去谁都落不得好,沈让站到两人中间,温声道:“师妹你先冷静一下,魏凌你也冷静冷静。”示意云崖回来,沈让对魏凌道,“可能我们这样管你,你会觉得委屈、不服气,但魏凌,有些事你不能任性。”
扶摇犹豫了一下,侧头看向魏凌:“卫师兄,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和袁陆在一起,你能压得住他么?”
魏凌眉头一抽,正要说话,扶摇接着道:“师兄别误会,我说的‘压’,不是那个‘压’。”
茗兰伸腿踹了扶摇一脚,道:“滚滚!就没见你嘴里吐出过什么象牙!”
魏凌心说茗兰师姐你说得对,扶摇嘴里确实没吐出过象牙,毕竟那是大象的专利。
把扶摇推到一边,茗兰道:“我知道我们说的话你不爱听,但咱们万宗门有规定,但凡七脉首座要与人合籍,除非另外六人一致同意,否则这合籍之事是不能作数的。再者,就算我们几个一时糊涂答应了,你觉得容止师叔会同意吗?无情谷的沈凌雪会同意吗?”
魏凌想说他还没来得及想这些,沈让却是接了话道:“既然你不让我们叫袁陆,那你就跟我们一起去找容止师叔和诸脉长老说清楚情况吧。”
魏凌后退一步,心底闪过一丝慌乱。
他就是要找个道侣而已,怎么……又要这样又要那样,还要找诸脉长老说清楚情况?
沈让道:“你要是害怕,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袁陆他不适合你,这天下、这宗门,甚至于咱们师兄弟姐妹之间,你选谁都可以,就是不能选他。”
魏凌道:“为什么?”
沈让顿了一下,轻声道:“因为他不是袁陆。”
魏凌瞳孔一缩,骤然想起沈让是知道陆无尘真实身份的。
“……就算他不是又怎么样,我选的是他这个人,和他的身份没多少关系。”违心的说出这段话,魏凌只觉得紧张得厉害。
陆无尘已经为他付出太多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他。就像对方昨晚说的,他只剩自己这个师尊了,要是自己再抛弃他,他会做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很可能,他真的会去毁灭世界也说不定。
所以,魏凌不能妥协。
沈让道:“可我们在意的,正是他的身份。”
魏凌握拳:“师兄!”
沈让拧眉:“我们万宗门上下三千弟子,你就非他不可?”
魏凌撇开头,抿唇没说话。
茗兰把剑丢到魏凌脚下,怒声道:“没出息的混账!”
“混账”这个词儿,自从魏凌察觉了陆无尘的心思之后,没少用在陆无尘的身上。如今风水轮流转,魏凌倒是没想到,这个词儿也有用到自己身上的时候。
沈让见魏凌表情有异,心中已明白了大半。
“我带你去个地方吧。”转头看看还在调息的掌门师兄,沈让看向魏凌,缓声道,“你放心,在此期间,不会有人去为难袁陆。”
听沈让如此说,魏凌倒是没了什么顾忌,点头道:“好,我跟师兄走。”
两人说定,沈让立刻叮嘱扶摇,让他在掌门师兄好转之后,送他回灵引洞闭关疗伤。又嘱咐广灵子协助茗兰安排诸峰事宜,这才回头对魏凌道:“走吧。”
魏凌举步要走,但心中还是牵挂陆无尘的伤势,便不由自主地再回头看了眼坐忘居的方向。
这一看不要紧,陆无尘正目光冷然地看着几人的方向,好似已经在那里站了许久一般。
魏凌顿时不愿动了。
沈让察觉异状,回头一看,再好的脾气也带上了一丝寒意:“卫师弟。”
轻轻淡淡的三个字,却使得魏凌心底一个激灵。
“走吧。”
话落,沈让毫不犹豫地踏上灵剑,朝着通仙峰的方向飞去。魏凌扭头再看了陆无尘一眼,终究是怕他多心,便叫了他一声,道:“你放心,为师很快就回来。”
说完这句话,魏凌不敢去看陆无尘的脸色,立刻召出离形,踏剑离去。
茗兰哼笑一声,道:“好了,走了。”
扶摇笑道:“好歹都是咱们宗门的弟子,师姐也别太苛刻了。”
茗兰剑柄一倒,反手拍在扶摇背上:“闭上你的嘴!要不是你知情不报,事情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
扶摇叫道:“我怎么知情不报了?我也是今天刚知道的好么!”
茗兰不顾广灵子和云崖的阻拦,追着扶摇拍一剑、踹一脚,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吗?魏凌刚回来那会儿,就你在坐忘峰呆的时间最久,一有时间就往这地方跑,那小兔崽子对魏凌有什么心思,你会看不出来?还有,掌门师兄伤得这么重,你该闭嘴时不闭嘴,不该闭嘴时却闭嘴,你说你不是讨打是什么?!”
扶摇被茗兰打得哎哟哎哟地叫,广灵子和云崖也不去拉了,就一左一右地站在南晋荣两边,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陆无尘倚在门栏上,脸上的表情未变,眼中却是风起云涌,好似有着数不尽的乌云滚滚而来,淹没了他眼中的所有星光与希望。
小兔崽子,小兔崽子。
这就是这些人对他的称呼,对他的看法,对他的印象。
除了师尊,没人把他放在眼里。
可,明明是他喜欢的人,明明是他陆无尘的人,凭什么要被这些人摆布?凭什么要为了这些人舍弃自己?
掩在袖中的双手狠狠握起,陆无尘脸上却乍然掀出一抹微笑。
###############
和沈让一起落在灵引洞前,魏凌忍不住道:“师兄说的地方,就是这里?”
沈让朝前走了几步,好似想起了什么往事,背影透出一分孤寂:“魏凌,我和掌门师兄一直都很愧疚。”
魏凌道:“愧疚什么?”
沈让没回答魏凌,而是在原地缓缓转了一圈,看着地上的青砖道:“你八岁那年拜入容止师叔座下,成了容止师叔唯一的嫡传弟子。容止师叔常年闭关,把你交给掌门师兄照看,那时候,你把掌门师兄当成自己的父亲一样崇拜。”
沈让看向魏凌:“可掌门师兄毕竟不是你的父亲,你在稍稍长大之后,就发现了掌门师兄和父亲的区别。之后再也没有像个孩子一样的赖在掌门师兄身边,寻求他的庇护。”
魏凌刹那间明白了沈让的意思,想要阻止他再说下去。
沈让道:“你先别说话,等我说完。”
阳光洒在沈让身上,他面朝太阳,微微眯了眼睛道:“当年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这里。那时候你以为我伤了掌门师兄,扑上来要和我拼命。”
叹了一口气,沈让低下头,道:“回不去了……真是回不去了。”
连叹了两口气,沈让轻声道:“百年前,顺天帝国攻打寂灭森林,我们一起去帮寂灭森林的同道抵御异族,你一个人在林子里迷了路,走了很久很久才回来。因为战况紧急,我们那时候都没有及时去找你……虽然和寂灭森林的妖后打过招呼,那里的妖兽或者妖修都不会为难你,但把你一个人丢在林子里,是我和掌门师兄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他看向魏凌:“我们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那时候的你只说你做了一个梦,梦醒就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但其实,我和掌门师兄是不太信的。”
魏凌轻声开口:“……对不起。”
之所以说对不起,是因为自己不是真正的卫凌,不记得沈让口中的任何事。
占用了卫凌的身体,却无法替卫凌偿还师兄弟姐妹的关怀爱护之情。
如果可以的话,魏凌宁可离开这个身体,让真正的卫凌回来,让他自己去还这份爱护之情。
沈让摇头:“永远不要和我,或者掌门师兄说对不起。真正该道歉的,是我们。”
转身打开灵引洞的禁制,沈让道:“跟我进来吧。”
魏凌原以为沈让只是带他来缅怀一下往事,好让自己“回心转意”,没想到他会让自己进灵引洞……
“师兄能不能告诉我,我们这是要去哪里?”魏凌有些犹豫。
沈让道:“怎么?怕见诸位长老?”
魏凌心底一突:“……不是怕。”
沈让道:“既然不怕,就进去吧。”
见沈让已经当先进去,魏凌再怎么犹豫也不能落后了。
两人在灵引洞走了一个时辰,穿过许多福天洞地,绕过许多岔路小路,直到来到灵引洞的尽头。
这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连灵识都无法探出。
魏凌小声道:“沈师兄,你在吗?”
“在。”
随着沈让的回答,一簇指甲盖大小的火苗在沈让指尖出现。
魏凌试着弹出一簇火苗,结果连丝火星也没见。
沈让把火苗往魏凌面前移了移,轻声道:“你修为不够,别费力气了。”
魏凌“哦”了一声,心想这地方竟然还能压制人的修为,难道是……?
沈让道:“你知道这下面是什么?”
魏凌愣了一下,点头,又摇头。
沈让失笑:“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微微跳动的火苗映在魏凌脸上,他缓缓皱起眉,道:“听说灵引洞的深处,有我们万宗门万年守护的宝物。不过灵引洞每行一个洞府,就要多出一道禁制,很少有人能闯到最深处,见到这传说中的宝物。”
这个宝物就是混沌之源,当年金焰试图偷走吞噬的东西。
沈让道:“确实是个宝物。”
话落,沈让将指尖的火苗弹出,顺着前面深沉的黑暗往下坠|落。
“这宝物,以前是亮的,后来不亮了。”
魏凌一阵惊讶:“为什么?”混沌之源乃是天地初生,蒙蒙混沌中生出的第一团火,是混沌之火。天地不灭,此火不熄,怎么可能不亮了呢?
沈让道:“我也不知道。”
魏凌被沈让引出了兴致,见那一簇火苗在落到地面之后渐渐熄灭,便出声道:“还有火吗?”
沈让弹指,再次引出一簇火苗。
“师兄让我进来,是不是就是想让我去看看这宝物到底是怎么了?”
沈让转头看向魏凌:“你要去看么?”
虽然不知道沈让为什么不带他去见诸位长老,而是来这个两眼一抹泪的地方,魏凌还是道:“要是师兄想让我去看,我就去。”
能够帮沈让解决小麻烦、小困扰,这也是一种补偿的方法。魏凌不会拒绝。
沈让道:“那你就去看看吧。”
这一句话含着一抹叹息的意味,听得魏凌心下一阵不自在。
“那……我去了。”想了想,魏凌觉得沈让再生气,也不至于弄死自己,所以咬了咬牙,一脚踏了出去。
“啊!!!”
失重的感觉让魏凌惊叫出声,这一瞬间,他似乎回到了21世纪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没有光,没有风,没有生命,他被整个世界隔离了起来,只能躲在黑暗之中,惴不安。
下坠的感觉没有持续太久。
察觉有什么东西接住了自己,魏凌的五感终于回归到了身上。
这是一个绵软的东西,摸起来像棉花。魏凌扶着它,缓缓起身踩在地上,仰头朝着上面看去。
沈让的那簇火苗实在太过微弱,魏凌眯着眼,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一点火星。
这感觉,就好像隔着几万亿光年,看着一颗本就很小的星星,让人无力的很。
魏凌不知道沈让为什么不提醒他这里是悬崖,而且他之前亲眼看着沈让弹出的那簇火苗,落在黑色的地上,慢慢熄灭。没道理他一跨出脚,平地就变成了万丈悬崖?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魏凌的注视,沈让指尖的那簇火苗再次熄灭了。
天地,重新陷入永无止境的黑暗之中。
魏凌控制不住地后退一步,想要找个能够倚靠的东西。
他对黑暗有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在21世纪的时候,为了克服这股恐惧,他经常在晚上关了灯,逼迫自己在夜色的笼罩下码字打游戏,甚至是看恐怖片。
但那时候,不管多黑暗的环境,都会有一盏灯,一处光,或者一个人照亮着他,给他安全感,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而这一次,没有光,也没有人在他身边……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沈让不告诉他这是一处深渊?!
直到脚下踩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魏凌才回过神来,摸索着去捡那个东西。
他摸到坚|硬的外壳,然后是一排密密麻麻的东西,再然后,摸到了两个小孔,两个大孔……
他想叫,但唤作理智的那根弦死死地压制着他的喉咙,不让他喊出声。
魏凌收回手,往另一个方面踉踉跄跄地走去,终于在不久之后碰到了一面坚|硬又充满棱角的墙壁。
耳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魏凌抓紧了自己的衣角,努力呼吸,拼命催动体内的灵力,想要用灵力催生出一团火苗出来。
“咯吱、咯吱。”
火苗没有出现,耳边反而多出了几道诡异的声响,就好像骨骼相互摩|擦碰撞的声音。
魏凌连忙召唤离形,结果等了半天也没把离形召唤出来。他惊惧之下,从腰间摸出墨引,茫茫然地在身旁挥舞,唯恐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忽然窜出来给他致命一击。
说出来实在有些可笑,作为一个修仙之人,魏凌竟然会怕黑,会害怕黑暗里那些丛生的低级魑魅魍魉。
但他就是害怕。
怕这种被黑暗吞噬,被全世界隔离的感觉。
“咯吱、咯吱”的声音更近了,魏凌在黑暗里瞪大眼睛,不断地挥舞着墨引,期望这样做能够稍稍阻止一下那些东西的接近。
“哈!”
突然地,一声类似于超音波的东西灌进了魏凌的耳膜之中,让他眼前一晕,出现了短暂的失聪失明。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的脚下渐渐出现一些赤色的光,从地表之下透出来,带着灼热的温度,似乎正在努力地往上面钻。
魏凌浑身一紧,立刻就想要远离这片将要被火光吞噬的地表,结果却发现自己的双脚竟然被吸附在了这处地表上,怎么都动不了分毫!!!
魏凌微弯了身子,右手扣住背后的墙壁,试着将双脚抬起来。
“呼”
“谁?!”
很明显的呼吸声,魏凌绝对没听错!
“呼噜”
又是一声呼噜,这一次,魏凌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他霍然回头,正对着一双大如灯笼墨绿色眼睛。
“……啊!!!!!”
惨厉的叫声在深渊里回荡,崖上的沈让心中一紧,差点控制不住地顺着声音跳下去。
可他还是忍住了。
崖下,长满碎石与枯骨的墙壁上,一张皱巴巴的大脸镶嵌其中。它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魏凌,硕大的鼻孔就在魏凌背后。
魏凌猛地回过头,一边用左手摁住自己鲜血淋漓的右手,一边闭上眼,咬着牙,狠狠地吸气、呼气。
猝不及防的,一股大力传来,魏凌被用力一带,身子从背对大脸的方向,变成了正对着大脸的方向。
那张大脸上的嘴|巴,此时正缓缓地蠕动着、咀嚼着,似乎对于魏凌的血肉很满意。
魏凌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想重新闭上眼,又怕闭上眼会发生更加可怕的事,便忍着痛,与那双大眼对视。
大脸的鼻头耸了耸,将魏凌拉近一些,直接贴在了他的心口上。
一股火焰味直冲入鼻。
接着,大脸眼中涌出一股惊喜,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张嘴咬住了魏凌的手臂,将他的皮肉连带着衣袖咬了下来,吞吃入腹。
魏凌眼前一阵发晕,整个身子都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师兄会故意把他骗下来……
是要他死吗?还是发现了他的身份,知道他不是真的卫凌?
魏凌迷迷糊糊地想,除了这个理由,他实在想不出别的能够让沈让翻脸的理由了。
可即便知道了原因又如何呢?他就要死在这里了,再也不可能当面问沈让为什么了。
在这里,他会被一个只有一张脸的怪物一点点吞进肚子里,然后死得窝囊又恶心。
魏凌微微仰头,看着火光照不到的崖顶,哪怕眼睛已经被火光燎得疼痛不堪,还是不肯移开目光。
赤色的火焰从地表下面烧上来,攀上魏凌的双脚,小腿,大|腿,然后是躯干,双臂,一直到头顶。
魏凌仿佛闻到了自己身上烤焦的味道,灵魂里也被灌进一团团的火焰,拼命的燃烧着、疼痛着。
在一片火光中,魏凌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这里,天地连接在一处,无边无际,一眼看不到尽头。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更没有太阳。这里是一种昏暗的色调,像湛蓝色的染缸被抹上了一层灰,脏兮兮的,却又带着一丝微光。
湛蓝色是天的颜色,灰色是大地的颜色。天地之间不过数丈的高度。
远处有一座山,那里坐着一个人,正在捏着一个泥人。他的神情很专注,一丝不苟地,好像手里的泥人是真正有生命的东西一般。
魏凌看了他许久,看得忘了疼痛,忘了危险,忘了沈让,只记得山上的那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捏了一个又一个泥人,可没有一个让他满意的。于是,他想把那些没有生命的泥人扔掉。
可他似乎又有些舍不得。
那人在犹豫之后,看到了魏凌的所在。
片刻之后,一个又一个的泥人被丢进了魏凌的怀里。
魏凌想和他说话,那人却好像看不到他似的,拨了拨他怀里的泥人,转身走了。
魏凌皱眉,捏着泥人来回看了几遍,将自己身上的火引到泥人身上,又把泥人放回地上,看他们从泥人变成了陶人。
时间慢慢流逝,那人再次回来了。他这次带了一个女人回来,那女人很美。在变高的湛蓝色天空下,仿佛一朵带着清香的花朵,缓缓绽放、舞动。
后来,他们有了孩子。
随着那个孩子的哭声,魏凌脚下的泥人动了。
魏凌惊讶,那个男人更加惊讶。
接着,那男人开始和自己的妻子、孩子,一起围着他讨论、研究,将更多、更有趣的东西扔到他怀里,让他用火焰炙烤。
魏凌仿佛一个木偶一样,来者不拒地把所有东西都烤了一遍。
时光流逝,岁月无声。天地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山川河流越来越多,天亮了,地黄了,泥人在这一片大地上生活,那个男人带着妻子、孩子,还有魏凌,一起去了一个又高又远的地方,不再住在大地上。
又是无尽的岁月过去,男人和自己的妻子、孩子都不见了,魏凌等啊等,再也没等到谁来看他。
魏凌耗尽心力,终于在等待中睡着了。
梦里,他被无尽的烈焰炙烤着,被巨大的力量撕扯着,好像随时都要死去一般。
“混沌之源是我的!我的!!哈哈哈哈哈!!”
猖狂的笑声把魏凌惊醒,他睁眼一看,正对上金焰那双赤红的双眼。
再低头一看,魏凌的胳膊、腿、躯干,都没了,只有赤色的火苗在头部以下的位置跳跃、燃烧。
金焰还在疯狂的笑着,魏凌看到四周有六名身穿万宗门服饰的长者,正用天罗地网罩住金焰,逼他交出已经吞噬的部分混沌之源。
“你们想要,有本事就杀了我啊!杀了我啊!!哈哈哈哈!!”
笑声震耳欲聋,魏凌只觉得整个脑子都被那笑声绞痛了,想要捂住耳朵,但却没了双手。
接下来,金焰骤然挣开细细密密的天罗地网,一把抓住魏凌,将他从黑石之上拔出,朝着外面飞去。
六名长者立刻追上,七人之间开始了一场不眠不休的逃亡与追杀。
魏凌被金焰揣在怀里,一路奔逃。天色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一阵熟悉又陌生的呼喝之声。
在见到发出声音的那人之前,魏凌被金焰抓在手里,以精纯的元力震散了身上的火焰,又侵入他的脑海,试图震散他的魂魄。
魏凌痛得撕心裂肺,可张大了嘴,却无法发出一声的凄号。
这一刻,魏凌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直到被人从金焰的手中截走,他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活了下来。
被那样强劲又精纯的力量灌入识海,就算是十个他,也是抵不住的。能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
接下来,是无休无止的黑暗。
没有光,没有热,又冷又黑的方寸之地,除了他,再没有任何的生物。
魏凌想要抱住自己,可他没有手。
他孤独的浮在半空,恐惧不停地侵入他的识海,吞噬着他仅存的理智。
就在魏凌将要崩溃的那一刻,他终于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撕扯之力,并且借着这股力量逃出了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之所。
等魏凌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下一秒,他被人啪的一下打在屁|股上,说不出是喜还是怒,他终于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哎呀,魏大娘!是个大胖小子!你听这嗓音多响亮,以后肯定是个有福气的!”
抱着魏凌的中年妇女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一边给魏凌用湿热的棉布擦掉身上的污垢,一边给他包上小棉被。
魏凌止住哭声,闭上眼,很想来个一睡不醒为什么他会变成一个婴儿?!!
没过多久,魏凌的愿望实现了,他发了高烧,差点一睡不醒、一命呜呼。他娘急得眼睛都差点哭瞎,结果生了重病,比他还先一步的没了。
魏凌恨不得让时光倒流。
高烧、伤心,再加上魏凌本身就不想痊愈,他的气息越来越弱,只差一步就要回归本源。
然后魏凌又看到了那位祖师爷战野。
战野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小娃娃,别任性,快点好起来,爷爷我有好东西送给你。”
魏凌张张嘴,咿咿呀呀地说了几个字。
战野掏出一块黑色的石头,放在魏凌的心口,道:“你不想见你徒弟了?”
魏凌心神一震,一双独属于婴儿的圆溜溜大眼睛看向战野。
战野笑道:“放心,我不反对你们在一起。”
魏凌眼睛一酸,心底的所有委屈都涌了上来。或许是被沈让的欺骗给伤透了心,又或许是被这万年的时光折磨到了极限,魏凌哭得极为凄惨。
可哭着哭着,他就发现了不对。
他的手,好像已经不是那个又短又小的婴儿手了,他身上也有力了许多,最主要的是,他正被人抱在怀里,柔声安抚。
而抱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掌门师兄,南晋荣。
“……师兄?”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魏凌因为哭得太狠,说话的时候,还打了一个哭嗝。
被自己的熊样吓到,魏凌伸手抹了一把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南晋荣跪在地上抱着他,帮他擦掉脸上的泪,轻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一听南晋荣这么说,魏凌刚才止住的眼泪唰的一下又掉了出来。
他觉得丢人,便连忙推开南晋荣,伸手捂住脸,不让南晋荣看到。
接着,茗兰的声音在不算宽阔的洞中响起:“这时候才想起来捂脸,太晚了吧?”
魏凌头皮一炸,扭头一看,这才发现万宗门的其他几位首座竟然全都聚齐了!
魏凌张了张嘴,正要反驳,目光却是定在了沈让的脸上。
众人都察觉到了魏凌的僵硬,一时间都屏住呼吸没有说话。
南晋荣缓缓握住魏凌的手,轻声道:“与沈师弟无关。魏凌,是我的错,我不该发火。”
魏凌垂下眼,面色苍白,嘴唇止不住地发抖。
他不敢问自己是怎么从那崖底出来的,更不敢问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可要他就这么算了,他也做不到。
许久之后,魏凌低低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压抑:“沈师兄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白玉铸成的灵洞里,沈让立在墙边,一身白衣青纱,衬着玉墙,好似从玉中走出的谦谦君子。
可他的话却让魏凌浑身发冷。
“没有。”平平无奇的两个字,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魏凌右手五指紧紧抠住地面,渐渐发力。
他准备好的一连串疑问都被这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下不去,几乎噎得他心口发痛。
南晋荣拧眉:“沈师弟!”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严厉,好像在警告着什么。
或许是许久,又或许只是一瞬间,魏凌觉得心绪平复得差不多了,便缓缓收回手,盘腿坐正身子,抬眸看向沈让,一字一句道:“我不是卫凌。”
灵气充裕的洞里,魏凌的声音缓缓扩散,众人怔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