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下越猛,仿佛天河倾泻而下,滂滂沛沛,奔奔腾腾。天地间茫茫如瀑,白烟如浪,雨水裹着泥浆冲落山坡,汇积成溪,转眼淹没了山脚下的蜿蜒小路。
清风木然望着山神庙外,似看雨看得痴了,王子乔却清楚对方那一缕气机始终若有若无地萦绕自己。
“王道友,你这道童倒是风骨灵秀,一表人才。”胖叟眼珠转了转,对支狩真嘻嘻一笑,“小家伙,待会儿留点神,顾好自己。”
支狩真暗叫不妙,这老头不怀好意。果然,张无咎阴冷的目光追过来:“这是个麻烦,得解决掉。王子乔,你怎么说?”
王子乔面色一沉:“张道友这是看不惯王某,故意挑衅么?”
“先生。”瑶霞扶了扶鬓间的金步摇,嫣然一笑,“大局为重。”
支狩真心头骤然一紧。“砰!”一块山岩翻滚着掉下来,砸在山神庙门口的石狮子上,碎块迸溅。
“谁?”王子乔仰头直视庙顶,老旧的木椽与屋脊搭接处有一条裂缝,冷风夹着水挤进来,随之还有一缕人形的幽暗烟雾。
“先生勿惊。”清风讶然看了一眼王子乔,这个闲云野鹤的方士着实可怖,居然比自己还要早一步警觉。直到此时,张无咎三人才反应过来。
“桀桀桀桀,朋友好深湛的精神力!”人形烟雾犹如鬼魅,绕着四周高速窜绕,继而停在山神像前,显化成一个高瘦的灰袍男子。
“子乔先生,这位是蛮荒第一高手,幽魂教教主阴九幽。”清风静静说道。
“阴教主的游魂飞烟身法名不虚传。”王子乔含笑拱手,道门这一次来势汹汹,竟还勾结了蛮荒最大的地头蛇,也不知双方谈妥了什么交易。
“桀桀,原来是八荒第一术士王子乔,难怪能喝破本座的行藏。”阴九幽的双瞳如鬼火闪烁,即便站着,他的身躯也似一缕烟雾,不停扭摆,灰袍荡起层层涟漪。
“对方到哪了?”清风问道。
“距此还有百里。按他们的行速,一盏茶就到。”阴九幽“桀桀”笑道,“放心,本座的手下一路盯着呢。”
“怎么这么快?”
“本座打探到,对方半个月前就渡海进入蛮荒,还有一种可供骑乘的飞象异兽随行。要不是本座花了大代价拖住他们,又碰上雨季难行,这群光头早出蛮荒了。”
“半个月前?”张无咎恼怒地喝道,“该死的高倾月,竟敢瞒天过海……”
“诸位道友。”清风一摆手,目光缓缓掠过众人,肃然道,“都准备好了么?”
“这小子呢?”张无咎森森望向支狩真。
支狩真面色不变,清风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忽而“咦”了一声,干瘦的手掌搭上少年肩头,轻描淡写,毫无预兆,支狩真连躲闪的念头都来不及生出。
但他神色始终沉静,不显丝毫反抗的迹象。他的意识沉入精神世界,试图找到那座一闪而逝、俯瞰虚空的高山。
他有种预感,只要连通那座山,他就有逃命的机会!
“灵窍都快开了?”清风的手沿着支狩真肩膀一路捏下去,“好骨骼!好资质!胆色也好!奇怪,就是气血弱得不像话。他的家世……”
王子乔目光一闪,手指凭空画了个符,轻轻一弹,送到清风跟前。
“以念为符!”清风惊了一下,轻触这团无形无质,唯有精神方可捕捉的念符。几息过后,他身躯微震,诧异看向支狩真。
“奇货可居。”王子乔忍住心湖动荡的剧痛,微笑颔首。强行以念为符,令他魂魄再受轻创。但为了震慑众人,只能如此。
“清风前辈,小子斗胆冒犯,恳求前辈垂青,收录门下!”支狩真突然俯身,长揖不起。自己是永宁侯的私生子,王子乔的念符必然是这么说的。
要杀自己,就是和永宁侯作对。而永宁侯的原氏家族,是大晋声名显赫的四大门阀之一,与太上神霄教牵扯甚深。
“收录门下?”张无咎蓦地发出一阵冷笑,“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就凭你也想……”
“张道友慎言!”清风喝道,语声虽轻,却瞬间吞没了张无咎的声音。
张无咎怒上眉头,几欲发作,终究还是忍下来。
胖叟瞧着支狩真,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别管这孩子了,时间差不多了。”
清风点点头,作了个手势。胖叟、瑶霞、阴九幽纷纷冲出山神庙,隐没四周。张无咎悻悻地瞅了清风一眼:“如果这野小子出了岔子,由你们太上神霄教担待!”一甩袖子,飞掠而出。
清风面色自若,一手扶起支狩真,温言道:“此事容后再议。”
“是。”支狩真恭谨答道,清风虽对他的身份存疑,但至少不会妄动杀念。王子乔淡淡一笑,支狩真这一手以进为退,玩的正是时候。
“先生,请随我来。”清风缓步走到山神庙门外,俯视下方溪雨暴涨的山路,王子乔和支狩真也跟了出去。
片刻后,一行人拐过山脚,出现在茫茫雨幕里。
“嗖——”一根赤红色的利箭挟着呼啸的气旋激射而出,在夜空划过万丈光芒,照得四野通明!